- 心学与心理建设
- 黄明同 戢斗勇 宁新昌 冯胜平
- 2226字
- 2020-08-29 06:09:48
一 白沙、甘泉之坐法
(一)坐姿
宋儒静坐皆取危坐(也称端坐或兀坐),这是一种“姿势挺直,背不靠物之坐法”。与之不同,白沙取跏趺坐(简称趺坐),门人中被认为见道最为清澈的林光亦取跏趺坐。伍光宇从学白沙前“危坐收敛,为持敬之学”,从学后“焚香正襟,趺坐竟日”,坐姿由危坐一变而为趺坐。在甘泉文集中,静坐意义上的“端坐”凡四见,二处为门人自道,一处指称程明道,一处指甘泉自身,皆为新泉精舍讲学时期(1528~1529)之语。“兀坐”凡六见,除《临归与吴介夫话旧》讲“诸贤兀坐”外,其余五处指甘泉自身,且皆为甘泉致仕后晚年之语。跏趺坐或趺坐凡三见,一指阳明,一指僧人,一指甘泉自身。综合上述情况,我们可以推断,兀坐(或端坐)乃甘泉(特别是晚年)静坐的常见坐姿。
(二)瞑目
关于静坐中的眼睛闭合问题,佛教内部有不同看法,宋儒无不瞑目,白沙亦取瞑目,洪垣撰《湛甘泉先生墓志铭》谓甘泉“每夜瞑目坐,率至漏分”,承继的也是宋儒的瞑目坐法传统。
(三)呼吸法
呼吸法是坐法中的一项重要内容,白沙云:“佛氏教人曰静坐,吾亦曰静坐;曰惺惺,吾亦曰惺惺;调息近于数息,定力有似禅定。所谓 ‘流于禅学者’,非此类与?”强调自己使用的是调息法而非佛教之数息法。所谓数息,指以一吸一呼为一次,数至十后周而复始。调息法源自道教,是道教修炼初始阶段的一种入手方法,其后则有胎息、内丹修炼等方法。阳明门人王畿指出:“调息与数息不同,数为有意,调为无意。”白沙不取数息,或正因其“有意”而与他的“勿忘勿助”之旨不符。白沙没有言及调息的具体操作方法,朱子《调息箴》云:“鼻端有白,我其观之。”可知这是一种由观鼻端入手的呼吸法,三浦国雄认为,该法是以丹田呼吸的腹式呼吸,而且是吸气时腹部下陷、呼气时腹部凸起的蒋维乔所谓的“正呼吸”。
甘泉认为调息法“将鼻息物化”了,“是一种不自然的硬把捉”,因此,他自创息存法,曰:“匪鼻端之白,匪周天之息,息与天通,与天无极,而存之乎呼吸。……一息一念,一念一天,是谓息存,与天浑然,是谓息至。”调息法强调操作之初要将意念集中于鼻息,然后转移到真息上;息存法则关注人之呼吸与天地之气的相通上,二者观想对象不同。
(四)静坐时间
白沙静坐有终日坐与夜坐两种情况,前者通常与治病疗疾相关,可称为愈疾养生静坐,后者为白沙标志性的悟道静坐。关于夜坐时点,白沙曾云“吐月山前坐四更”, “四更”为凌晨1时至3时,正在葛洪所谓“生炁”时段内。《夜坐(二首)》云“些儿欲问天根处,亥子中间得最真”,所谓“亥子中间”(夜里11时至凌晨1时)也称“一阳初动处”或“天根”,在时辰上为中夜,邵雍认为,这是先天之气(即“真息” “胎息”)最易兴起的时刻。白沙对康节甚为景仰,并多有取法,由其《真乐吟,效康节题》《夜坐因诵康节诗偶成》二诗可知其夜坐实以康节天根说为理据。
甘泉的静坐时间有三种情形,一为申酉二时(下午3至7时)静坐,一为终日坐,一为夜坐。西樵隐居期间(1517~1521),甘泉曾将静坐设为大科书院的日常功课之一,要求弟子“申酉二时默坐思索”,该默坐乃小学工夫意义上的静坐。甘泉的终日坐主要指闭关,有两种基本情况,一是因病闭关,《大科书堂训》云:“或卧病闭关二日、三日,虽有问学道义之士,有摈介言词,通刺揖让,不能出迎。”此时闭关是为了静养身体,与白沙终日坐为同一类型。一是悟道闭关,甘泉在家书中提到:“于烟霞楼城上作左右两轩,常闭关处其上,三五日一开关,有客亦必待此日乃见也,否则不见矣。”这是甘泉晚年隐居时常用的静坐方式。甘泉致仕归罗浮后,“日夕端坐石上”,这是甘泉终日坐的另一情况。比较而言,甘泉更经常使用的是夜坐,洪垣谓其“每夜瞑目坐,率至漏分”即为一证。漏分即半夜或中夜,在甘泉看来这是一个特殊的时刻,因为“神明中夜存”, “神明见中夜”, “中夜神明跃”。所谓神明,系甘泉对人心的指称,“心者,人之神明也,四私有一焉则蔽,蔽故失其所以为神明矣”。又云:“此心,天地之心也……物有蔽之者耳。夜气之所息此心,又不能不萌矣。”又云:“鸡鸣起为善,拥衾坐中思。乘此夜气生,丕显亦无为。”据此,人心本有之神明,会因私欲或物欲所遮蔽,但它在中夜夜气生发时又会萌发,因此,要乘夜气生发时开展静坐工夫。很明显,甘泉夜坐系以孟子夜气说为理据。“夜气”在今本《陈献章集》中仅一见,即《筑室(二首)》所云:“海国秋风早,山房夜气新。痴儿解了事,吾坐养吾真。”下文虽有“坐”“真”等与静坐有关的术语,但该“夜气”仅具自然义而无道德意味,并非孟子之谓夜气。
(五)静坐地点
静坐需要排除人事干扰、在僻静之处进行,这是静坐实践者们的共识。白沙最初在春阳台静坐,春阳台被改造为小庐山书屋后,遂移至碧玉楼,碧玉楼本为居所,为躲避日用应接之烦,白沙曾欲借伍光宇之寻乐斋“静居百日”,这显示了白沙对静坐场所的要求。甘泉游学江门时曾“独居一室”,后来则钟情岩洞静坐,特别是晚年,常于西樵朱明、朱陵二洞闭关。甘泉认为,在岩洞读书讲学“当得长人聪明,精彩百倍”,在岩洞静坐也会有助于心之神明的萌发、启动,所谓“地藏天设几千年,合有神明启震川”是也。甘泉岩洞静坐并非孤案,与他同时的罗洪先也有在石莲洞静坐的经历。道教称岩洞为洞天,认为它与天相通,上清派与灵宝派都以洞天为理想修炼之地,且有存思“洞天”的修炼方法,甘泉等人选择岩洞静坐,当与道教影响有关。
双手以及舌的摆放等规定也是坐法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白沙、甘泉在此方面没有留下文字说明,今对此存而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