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学与心理建设
- 黄明同 戢斗勇 宁新昌 冯胜平
- 1800字
- 2020-08-29 06:09:47
二 超卓与阔远
上面说的白沙学的两面(超逸性一面和平实性的一面)也可被称为虚面和实面。白沙学四句教的第一句“心地要宽平”和第四句“践履要笃实”主要体现其实面,而第二句“识见要超卓”和第三句“规模要阔远”主要体现其虚面。不过,虚实两面事实上是打通的。白沙打通虚实的常见途径就是孔子说的“下学上达”,这就是说,通过实的功夫达到虚的境界。
识见要超卓和规模要阔远显示白沙学与众不同的高度。白沙非庸人,白沙学非庸学。他自己超群脱俗,也要求学生超群脱俗。他自己有广博无比的胸怀,也要求学生有广博无比的胸怀。
识见超卓在白沙学中的突出表现是“自得”。刘宗周评价其自得为超然不凡:“先生学宗自然,而要归于自得。自得故资深逢源,与鸢鱼同一活泼,而还以握造化之枢机,可谓独开门户,超然不凡。”刘宗周可以说是陈白沙的四传弟子,其师承关系是:陈白沙—湛甘泉—唐枢(一庵)—许孚远(敬庵)—刘宗周。刘宗周对其师祖的要旨的把握是准确的。
自得之说最早出自《孟子·离娄章句下》: “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宋代二程亦有言:“学莫贵乎自得,非在人也。”自得是指得之于己,而不是得之于他。自得的反面就是外得,或者通俗地说人云亦云。在继承前人说自得的基础上,陈白沙的自得说有几个突出特点。
第一,不为外物所累,忘我而立我。陈白沙说:“忘我而我大,不求胜物而物莫能挠。孟子云:‘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山林朝市一也,死生常变一也,富贵贫贱、夷狄患难一也,而无以动其心,是名曰 ‘自得’。自得者,不累于外物,不累于耳目,不累于造次颠沛,鸢飞鱼跃,其机在我。知此者谓之善学,不知此者虽学无益也。”由忘我而立我,体现了白沙过人的卓见。在白沙看来,世俗人所牵挂的得失之“得”,并非“真得”,而是“累得”。白沙追求超越一切束缚之“得”。受孟子的“浩然之气”启发,陈白沙说浩然自得:“士从事于学,功深力到,华落实存,乃浩然自得,则不知天地之为大,死生之为变,而况于富贵贫贱、功利得丧、屈信争夺之间乎!”白沙倡导的超越常人的卓越之见,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功深力到”之结果。下学才能上达,卓越以功夫为根基。
第二,不迷信经典。常人迷信经典,而追求卓越的陈白沙则不迷信之。他说:“《六经》,夫子之书也;学者徒诵其言而忘味,《六经》一糟粕耳,犹未免于玩物丧志……学者苟不但求之书而求诸吾心,察于动静有无之机,致养其在我者,而勿以见闻乱之,去耳目支离之用,全虚圆不测之神,一开卷尽得之矣。非得之书也,得自我者也。盖以我而观书,随处得益;以书博我,则释卷而茫然。”
六经的精神要由我来把握,是自得,而不是他得。白沙对经典的看法确实远超普通人。
第三,不迷信圣贤。这是白沙更大胆、更卓越的见解。他说:“人要学圣贤,毕竟要去学他。若道只是个希慕之心,却恐末梢未易凑泊,卒至废弛。若道不希慕圣贤,我还肯如此学否?思量到此,见得个不容己处,虽使古无圣贤为之依归,我亦住不得,如此方是自得之学。”学圣贤,不意味着一切以圣贤为依归,如此依归,就是迷信圣贤,而不是真正学圣贤。“己”和“住”相反。“不容己”和“住不得”同义,均指停不下来。把白沙这里所讲的说白一点就是:我们的思量不停地进行,不以圣贤为依归,不受圣贤所左右。
白沙的自得之学与其四句教中的第二句“识见要超卓”密切相关。他说自得,有时很平凡,但多有超凡之处。其超凡之处使白沙与众不同,其平凡之处又表明他是常人。常人常说超常话,这是白沙学的显著特色。
白沙四句教中的第三句“规模要阔远”,也显示白沙的“常人常说超常话”的特色。白沙学之阔远,突出表现为其包容和超功利。
陈白沙论包容的名言出自他给贺钦(克恭)的另一封信:“接人接物不可拣择殊甚,贤愚善恶一切要包他,到得物我两忘,浑然天地气象,方始是成就处。”这里表达出一种天地般的包容心,其规模之阔远,非常人所能及,但“物我两忘”也是常人语。
功利心常人难免,但过分的功利心则使人规模不能阔远。陈白沙说:“功业要做,固是美事,若心心念念只在功业上,此心便不广大,便是有累之心。是以圣贤之心,廓然若无,感而后应,不感则不应。又不特圣贤如此,人心本来体段皆一般,只要养之以静,便自开大。”有累之心束缚人,只有摆脱这种有累之心,规模才能阔远。白沙学之阔远,在他的大量的诗作中经常体现出来,论者对此多有说,这里不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