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的最后一周，沈墨消失了。
温晴盯着手机屏幕，她发给沈墨的七条信息全部显示已读，但没有一条得到回复。校园歌手大赛结束后的第三天，他就再也没来上学。
“听说他请假了。“林小雨咬着冰棍，“林骁说他爸爸又闹出什么事，沈墨去处理了。“
温晴捏紧了手中的小盒子——那个她一直没机会送出去的音乐耳塞。自从知道沈墨的听力问题后，她特意查了很多资料，找到这款既能保护听力又不影响音乐感受的专业设备。
“你知道他家地址吗？“温晴问。
林小雨摇摇头：“沈墨从来不让人去他家。不过...“她犹豫了一下，“我听林骁提过好像在城西的城中村？“
温晴决定放学后去找找看。但当她收拾好书包时，广播站指导老师王老师叫住了她：“温晴，下周一就是毕业班送别会了，你的特别节目准备得怎么样了？“
“啊！“温晴一拍脑门，“我差点忘了！“
按照明德高中的传统，每年暑假前，广播站会为即将升入高三的学生制作一期特别节目。作为站长，这本来是温晴最拿手的工作，但最近她满脑子都是沈墨的事，完全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明天必须交稿子了，校长要亲自审阅。“王老师严肃地说，“今晚加个班吧。“
温晴只好暂时搁置寻找沈墨的计划，留在广播站赶稿。夜幕降临时，她终于完成了节目脚本，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广播站里安静得只有电脑风扇的嗡嗡声，窗外的操场空无一人。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钢琴前，轻轻按下几个琴键。沈墨曾经坐在这里，弹奏那些令人心碎的旋律。现在琴凳上空空如也，就像她心里那个突然空出来的位置。
“你到底去哪了...“温晴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琴键。
突然，门被推开了。温晴猛地回头，心跳加速——但进来的是林骁，不是沈墨。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林骁双手插兜，表情复杂，“在等沈墨？“
温晴的脸一热：“我...我在做节目。“
林骁哼了一声，走到窗边：“别等了，他不会来的。“
“为什么？他出什么事了？“温晴急切地问。
林骁转过身，直视她的眼睛：“他让我转告你，别再找他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温晴头上：“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林骁耸耸肩，“他说你们...不是一路人。“
温晴感到一阵刺痛：“他亲口说的？“
“不然呢？“林骁避开她的目光，“总之，他以后不会来广播站了。好像是要准备什么音乐学院的考试...“
温晴知道林骁在撒谎。沈墨的眼睛骗不了人，而林骁现在根本不敢看她。
“告诉我实话，林骁。“她站起来，声音微微发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骁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他爸欠了一屁股债，讨债的天天上门。沈墨决定退学去打工还钱...可能要去南方。“
“什么？“温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有一年就高考了！而且他的钢琴才华...“
“才华不能当饭吃。“林骁苦笑，“沈墨说，他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有什么梦想。“
温晴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她想起沈墨说这话时的表情——一定是那种平静的、认命的样子，就像他接受所有不公平那样。
“他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找他！“
“没用的。“林骁摇头，“他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再说...他不想让你看到他现在这样。“
温晴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疼痛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帮我个忙。“她突然说。
“什么？“
“明天的广播特别节目，我要改内容。“
林骁挑了挑眉：“你要干嘛？“
温晴走到电脑前，打开音频编辑软件：“有些话，必须让该听的人听到。“
第二天中午，整个明德高中都听到了那期不同寻常的广播。
通常的送别节目都是回顾和祝福，但今天，广播里首先响起的是一段钢琴曲——沈墨为校园歌手大赛创作的那首主题曲。接着，温晴的声音出现了，比平时更加柔软，更加真实：
“今天的节目，我想对一个特别的人说些特别的话。“
食堂里的嘈杂声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包括站在走廊上的林骁和他身边面无表情的沈墨。
“三个月前，一个转学生来到明德。他总是一个人，很少说话，左耳戴着黑色耳钉，像是对整个世界竖起中指。“
沈墨的身体微微一震，手指无意识地摸上左耳——那里现在戴的是温晴送的银色音符耳钉。
“但我知道，在那副冷漠外表下，是一个会为流浪猫停留，会在雨中把伞让给别人，会写出最美丽旋律的灵魂。“
广播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
“沈墨，我知道你能听到。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躲着我。但我想告诉你——你值得被关心，值得拥有梦想，值得一切美好的东西。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你的未来不应该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走廊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窃窃私语声四起。沈墨的脸色变得苍白，转身就要离开，但林骁死死拉住了他。
“听完。“林骁低声说，“为了她，也为了你自己。“
广播里，温晴的声音继续着：
“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但希望你能听到这段话。如果你决定离开，我不会阻拦。只希望你知道，有个人会一直记得你在音乐教室弹琴的样子，记得你为了保护老唱片挡下水杯的样子，记得你戴上银色耳钉时眼里的光。“
背景音乐变成了另一段钢琴曲——是沈墨那天在广播站即兴弹奏的“给牛奶赔礼“的小曲子。温晴不知何时录了下来。
“这首曲子，你说它是随手弹的。但对我来说，它比任何精心准备的礼物都珍贵。因为那是真实的你，不是别人眼中的'怪胎'，不是'问题学生'，只是沈墨。“
音乐声渐渐淡出，温晴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
“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请记住——有人听见了你的声音，即使你自己选择沉默。“
广播结束，校园里一片寂静。然后，不知从哪个班开始，掌声渐渐响起，最后汇成一片。
沈墨站在原地，像是被雷击中一般。他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枚银色耳钉，指节发白。
“你还要躲着她吗？“林骁问。
沈墨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动摇。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响起一声闷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学生们惊呼着跑回教室，走廊上瞬间空无一人。
“要下暴雨了。“林骁看了看天色，“你打算怎么办？“
沈墨望着越来越密的雨幕，突然把书包扔给林骁：“帮我拿回宿舍。“
“你去哪？“
沈墨已经冲进了雨中：“去找她！“
温晴关掉广播设备，眼眶发热。她不知道沈墨是否听到了这段话，甚至不确定他今天是否在学校。但有些话，不说出来会后悔一辈子。
“温晴。“王老师站在门口，表情复杂，“那是个...很特别的节目。“
“我会承担所有责任。“温晴低声说，“如果需要写检讨或者...“
“不用。“王老师出乎意料地笑了笑，“校长刚才打电话来，说那是他听过最真诚的毕业寄语。“
温晴勉强笑了笑，收拾好东西走出广播站。外面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她没有带伞，但此刻淋雨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刚走到教学楼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雨幕中冲了出来。温晴瞪大眼睛——是沈墨！他全身湿透，黑发贴在额前，呼吸急促，像是跑了很远的路。
“沈墨？你...你怎么...“
“我听到了。“沈墨打断她，声音沙哑，“广播，我全都听到了。“
温晴的心脏几乎停跳：“然后呢？“
“然后...“沈墨向前一步，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然后我发现，有些话必须当面说。“
他拉起温晴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谢谢」。
温晴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这是她教他的方式——当听力不可靠时，用触觉传达的信息。
“还有...“沈墨继续写，「对不起」。
温晴摇摇头，反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指：“不用道歉。我只想知道，你还会消失吗？“
沈墨沉默了片刻，突然拉着她走进雨中。温晴惊呼一声，但沈墨的手握得那么紧，她只能跟着他跑。
他们一路跑到音乐教室，浑身湿得像落汤鸡。沈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温晴认出那是他随身携带的音乐教室钥匙——打开了门。
“进来。“他说，声音有些颤抖。
音乐教室里很暗，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闪电提供片刻光亮。沈墨走到钢琴前坐下，深吸一口气，手指放在琴键上。
“这首曲子，“他说，“不是随手弹的。“
然后他开始演奏。那是一首温晴从未听过的旋律，比之前所有的曲子都更加复杂，更加深情。欢快中带着忧伤，克制中藏着汹涌，就像...就像他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沈墨的手停在琴键上，久久没有移开。
“它叫什么？“温晴轻声问。
“《听见你的声音》。“沈墨转过身，在闪电的光亮中，温晴看到他眼中的泪光，“为你写的。“
雨声如鼓点般敲打着窗户，但此刻温晴耳中只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她向前一步，又一步，直到站在沈墨面前。
“所以...你不走了？“
沈墨抬头看她，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你想我走吗？“
“当然不想！“温晴几乎是喊出来的。
沈墨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就不走。“
“可是...你爸爸的债务...“
“我会想办法。“沈墨的表情变得坚定，“你说得对，我不该放弃。至少...不该不战而退。“
温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抱住了沈墨。他的衣服还是湿的，身体冰凉，但在她环抱住他的瞬间，她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在升高。
“温晴。“沈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因为贴着耳朵，他一定听得很清楚，“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
“我...“沈墨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勇气，“我喜...“
就在这时，音乐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门口的身影——是李老师，手里拿着一把滴水的伞。
“果然在这里！“李老师松了口气，“温晴，你妈妈打电话到学校，说联系不上你很担心。“
温晴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她和沈墨迅速分开，两人的脸都红得像熟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