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伊特急匆匆回到城堡。
索德已经离开了。
而特瓦林似乎受了刺激,正坐在院内的桌旁,盯着一页白纸发呆。
“特瓦林,看看这个!”
休伊特将特瓦林唤醒,坐在对方身侧。
他将一页纸推在二人中间,示意对方阅读。
“什么东西?”
特瓦林回过神,搓了两下眼睛,将头凑到那页纸之前。
扫视几下,又难以置信地伸手揉眼。
那双蓝色眼眸立即水润光滑,像是被光芒点亮了。
他挪动凳子凑近,挤开休伊特,独自占据了阅读位置。
不久后,又将纸端起,缓缓张大了嘴。
那是一篇预言。
一篇名为《达娜女神的预言》的文字。
【长矛尾迹划过神国,割裂尘世
乌鸦聒噪,与秃鹰抢夺宴席
魔狼子嗣吞食日月,长出利剑新牙
战火弥漫
淹没犁田的农民,灌溉地笼槽沟
云朵低垂,万物哭泣
牧羊人鞭打暗色的影子
————
海拉的贵客被死亡束缚
侏儒的诅咒刺穿黑暗,引来焚身的火
长臂分别被天空、大地、海洋压弯
树木哭泣
打湿染血的头皮,剖出腹内早夭的孩童
挣脱的太阳西升,将身躯揉碎在海岸
为不落港湾点亮三轮烈日
————
达纳诸神披上隐身衣,将战败亡灵藏入仙宫
狂欢享乐,沐浴阳光
等待灵魂不灭者唤醒艾兰的土地
唤醒水波粼粼的海洋
肥沃丰饶的山脉
轻盈漫行的风
以及翔游湖底的鱼】
休伊特已经读过了。
正是有许多不理解的地方,这才寻找北地诗人共同思考。
特瓦林放下了纸,捏着下巴沉思。
过了许久,他指着预言道:“过去、现在、未来,这是达纳神族的命运,我们的神明也有类似的预言。”
他口中的诸神自然是阿萨诸神。
休伊特也认同过去,现在,未来的划分。
第一段应该是描述神国间的战争,达纳神族、阿萨神族、“牧羊人”的战争。
获胜者不知是哪一方,但战败者倒是很明确。
显然,达纳神族败了。
这也符合休伊特对于那座未曾抵达的神国以及神国外战场的印象。
仔细回忆,休伊特甚至想起了那两只肚皮滚圆的“魔狼”。
预言中,那两头魔狼吞噬了日月。
可若真的如此,现在头顶上的又是什么?
是为了夸张地形容战争惨烈?
抑或者,被吞噬的是达纳神族的日月神明?
疑惑重重。
休伊特将纸接过,又读一遍。
他盯着特瓦林,指着第二段的一行问道:“侏儒的诅咒是什么?”
“呃……不能见光,否则会变为石像。”
特瓦林语气平常。
显然,并非纯血侏儒的他,完全没受到“诅咒”的影响。
对于诅咒,他只是知晓,并没有额外的看法。
“变成石像?为什么?”
“谁知道呢?也许因为侏儒是在始祖巨人尤弥尔的阴暗部分生长的蛆虫,也许是侏儒为打造神器窃取了如尼文符咒,因而受到了神王的惩罚。”
休伊特闻言,更是不解。
他拎起水壶,倒了杯水灌下:“诗人先生,你看了那么久,对第二段有什么见解?”
“嗯...”
特瓦林又抢过纸张,指着第一句道:“这行不对。”
“哪里不对?”
休伊特凑过去,等待解释。
“达纳神族的预言中,贵客怎么会出现在海拉女王的世界呢?”
闻言,休伊特愣了一瞬。
他能理解特瓦林对此产生疑惑,因为对方并不知晓“神战”。
然而,对方带来了新的角度。
之前,休伊特陷入了误区。
毫不客气地讲,他完全将自己当成主角。
于是下意识认为“海拉的贵客”指的是他自己,而“被死亡束缚”是指那段被困于将死之人躯体的经历。
现在一想。
对啊!
“海拉的贵客”当然是达纳神族!
有了这一份认识,再重新看第二段。
整段预言似乎都是一系列征兆,有关那位“贵客”的复苏征兆。
并且,那位“贵客”似乎与“太阳”相关。
结合第一段,谜底揭晓了。
达纳神族的某位神明死于神战,随即被困于海拉的世界。
而此时,那位与太阳相关的“贵客”要复活了。
复活的关键就是那场神祭。
至于侏儒诅咒、生命之树、天空、大帝、海洋等等意象,无疑是对于祭祀的详细描述。
可是——
可是现在除了这份预言,已经没有任何线索了。
特瓦林饶有兴致地研究纸上的预言。
休伊特则发呆出神。
他的内心隐隐不安,所经历的一切像是命运的安排。
而他始终慢了一步。
他不知道“银手”复活神明的目的。
可若真放任对方行动,自己的安全无疑将受到严重威胁。
休伊特心中压抑,明知该做些什么,却只有等待这唯一的选择。
枯坐半宿,直至破晓。
休伊特与特瓦林仍坐着,只是换到了城堡外围的半岛上。
越是临近天亮,两人反倒越精神。
此时齐齐盯着西方如墨般的天空,等待着预言中的“西升”的太阳。
过了许久。
天色忽地亮了,却是在身后。
扭过头,遥远东方的连片黑暗被擦除。
一汪橘光在涌动爬升,染出一条笔直的橘红色的线。
下一刻,微不可查的小白点探出头,扎破明暗交界,倾泻淡黄光斑。
不多时,白点完满,投身朝霞,染红半片海。
不是第一次看着太阳升起,却是第一次替太阳捏了把汗。
看完日升,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彼此对视一眼,竟然都露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逃过一劫啊……”
特瓦林眯眼望着,甚至有些遗憾。
休伊特则有些头疼。
与其漫无目的的等待,倒不如直接来个痛快。
他望着太阳竖了个中指,闭上一只眼,用指尖遮住了那个光点。
正在此时。
鲜红朝霞,忽然变得暗沉。
而后隆隆巨响,大地震动,卷起万丈波涛,大海滚滚如血。
休伊特前摇后晃,几乎站不稳,身后的城堡内传出道道惊呼。
片刻后,地震停了。
天却忽地暗了。
那轮光点已经爬满了暗色斑点,被染成一片赤红,融入朝霞再也分辨不出。
鲜红自东方蔓延,浸染了半边天空。
休伊特的视线随着那道红潮移动,直至头顶上空。
红潮停住。
再次扭头,看向西方。
第二轮烈日升空,散发光芒,撑住了半片澄澈。
烈日肆无忌惮爬升,迅速攀至头顶。
未经停顿,反倒陡然划过天际,割开了漫天红霞。
光芒刺眼。
休伊特只得扭头闭眼。
待到睁眼时,东方的太阳已然裂开两半。
三轮烈日赫然高挂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