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结束了?”
特瓦林痴痴地望着三轮太阳,如梦呓般低语。
他的额角挂满汗滴,面色苍白。
休伊特扭头随意一瞥,正欲说话。
“我靠!”
他下意识爆了粗口。
只是片刻功夫,对方的额角已然石化,就连挂着的汗水也凝固成细小颗粒。
他着急忙慌的扯下外套,为特瓦林挡住光线,推着对方往城堡赶。
“好热!好热!”
特瓦林也反应过来了。
缩着身子避免阳光直射,同时伸一条胳膊抵挡阳光、擦拭汗水。
一路拼命地逃,直至抵达城堡,闯入一间屋子。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这下真是劫后余生了。
特瓦林露出苦涩的笑,哆哆嗦嗦伸手擦汗。
咔!
石块碰撞的声响。
他将左手横在眼前,看着那只精雕细琢的石头手掌。
石头手掌伸着食指,弯曲似勾,大拇指的指腹几乎抵住了食指的指尖,其余三指并拢,赫然摆着个“亿点点”的手势。
特瓦林在身前不住比划、变换角度观察左手。
休伊特见此嘴角抽搐,盯着对方的脑袋。
特瓦林额头的半角已然石化,险些就要抵达眼睛了。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手替眼睛、脑子挡了灾。
特瓦林也是如此想的。
他叹了口气,摇着脑袋感慨:“还好不是右手。”
紧接着便像没事人一样,又兴冲冲问:
“看到了吗?休伊特!三轮太阳!预言成真啦!”
“我又没瞎……”
休伊特皱眉沉思,随即嘀咕着:“祭祀这就结束了?”
生命之树呢?早夭的婴儿呢?
总觉得少了很多内容,但又说不出是什么。
于是,休伊特决定再行观察:“我喊人给你送食物,你先待着,看看能不能等到天黑。”
有三轮太阳挂着,估计是不会天黑了。
他心里暗道一句,推门出屋。
远处天边。
天空中的三轮太阳已然变了。
裂开的两半继续爬升,西升的太阳却在坠落。
城堡已然大乱。
人流纷杂,不少士兵正急匆匆往外赶。
休伊特拉住一位,询问道:“你们干什么去?逃难?”
“开战了!赶去支援。”
那士兵才站定回答,便又急慌慌融入熙攘队伍。
开战?
难道是康诺特王国?
带着疑惑,休伊特直奔伯爵宅邸。
他才敲门,便听到屋内传出一声气若洪钟的“请进!”。
声音威严,正是伯爵索吉尔斯。
休伊特推门而入,见到了索德与伯爵。
索德身穿皮甲,腰挎长剑,赫然做好了出战准备。
他的面庞有些肿,眼睛密布血丝,显然同样一夜没合眼了。
而伯爵正坐于桌前,盯着桌上的图纸。
听到脚步临近,他才皱眉抬头。
扫了一眼,见到来人是休伊特,伯爵于是靠着椅背,笑着问道:
“巫师先生可曾吃过早饭?”
“还没吃。”
“那正巧。我们一起吃,边吃边聊。”
不一会,三人坐于矮桌旁。
饭菜到了,不算丰盛。
休伊特叫住欲走的仆役,告知了特瓦林的位置。
安排了特瓦林的食物,他开始淡定进食。
索德却没动食物,坐等一会,见两人都只吃不开口,便不耐烦道:“我先去料理了那伙苦修士,回来再吃不迟。”
随即起身欲走。
“克制愤怒,不要冒进。”
伯爵并未阻止,只是低头嘱咐。
“知道了!”
索德扫了两人一眼,转身出门。
那眼神满是厌烦。
并非是对休伊特或伯爵的厌烦,而是对一切人、一切事、乃至自己的不可遏制的厌烦。
接连失去母亲、未婚妻后,这个强壮男人的内心脆弱到容不下任何负面情绪了。
如今苦修士来袭,正是难得的发泄途径。
于是,索德从门口拎起一柄长柄双手战斧,气势汹汹地走了。
休伊特这才思考两人的话。
来犯的竟然是苦修士,而非康诺特王国的军队。
倒是有些出人预料了。
伯爵的目光自门外收回,转向休伊特,忧心忡忡道:“那几轮太阳是‘银手’的手笔?”
“对”
休伊特先点头肯定,思考片刻后又补充:“涉及到一位达纳的神明。”
“神明?”
语气惊疑,声音急促。
这是伯爵第一次失去平静。
“是神明,‘银手’似乎在尝试复活一位达纳的神明。”
“……”
伯爵久久不语,看似寻常地切割羊排送进嘴里。
然而,胡子染上的油渍足以彰显其内心的不安。
过一会,伯爵双手握拳,捏着刀叉,目光灼灼问道:“巫师先生,你认为墨利克还守得住吗?”
这是对方第一次正式询问自己的意见。
无论语气还是话语,伯爵完全没有立即离开的打算。
倒是符合休伊特的心思。
于是,休伊特绕过问题的尖锐点,委婉回答:“在《达娜女神的预言》中,达纳神族注定失败。”
“那就好!那就好……”
伯爵松了口气,连道两声好。
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坚定信心的理由,不论理由是什么。
伯爵沉默片刻,笑着介绍战局:“对了,巫师先生不必担心索德的安危。苦修士只是先锋,康诺特的军队在后面,苦主的信徒早已掌控了整个王国,只是在用那些羸弱的平民试探。”
他的语气平淡,并未将军队放在眼里。
随后话头一转,语气担忧:“反倒是‘银手’得时刻提防,唉,都是隐患呐。”
休伊特抬头,只见伯爵十指纠缠,目光恳切。
于是,他安慰道:“神王注视着您,注视着一切,我们不会败的。”
“呵呵,巫师先生,我也这么想。”
两人又就局势谈论几句。
休伊特这才施礼致歉,起身离席。
出了宅邸,他再次望向三轮太阳。
西升的那轮仍在坠落,分裂的两轮仍在上升。
这种奇观,除了给人心理压力外,还有更直观的灼热。
明明才上午九点,却已然比正午还要热了。
这样的温度持续几日,花草树木不得全部枯死?
等等——
树木?
对啊!生命之树!
难道这三轮太阳是为了提供阳光?
也就是说,神祭才刚开始,生命之树才是终点。
念头闪过,休伊特忽然有了思路。
祭祀的地点至少要有一株树,那株正在孕育婴儿的树。
那么——
树在哪?
休伊特回忆墨利克的周边环境。
东面是沼泽,西面是峡湾海洋,北方是纳基利河,南面是芒斯特群山。
只能是芒斯特群山了。
祭祀地点位于南方群山,而墨利克只作为中转站。
对方舍弃了最得势的康诺特王国,反而躲到了深山老林。
难怪城内毫无祭祀的踪迹。
有了方向,休伊特决定一试。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既然做出了判断,自然要勇于验证。
神明潜在的威胁,神战秘闻的诱惑。
二者叠加,他哪怕豁出这条命也想与“银手”碰一碰。
此去路途遥远,自然不能独行。
同行人选需要慎重考虑。
作为最强大的战斗力,鱼千必不可少。
弗莱格对莱雅的过往经历最熟悉,也得带着。
此外,对方的那枚符号还需要自己灌输能量,否则回城便只能见到一具干尸了。
多林也可以考虑。
对方作为唯一一个参与过祭品收集环节的人,兴许能提供不少信息。
有了三人帮助,对付几位潜在的祭司不成问题。
当然,前提是不要直面神明。
选定几人后,休伊特安排好特瓦林,带上三人。
一行四人直奔墨利克城外。
城内早已一片乱象。
不断见到有农民跪伏着祈求神明的宽恕;行商则咒骂炎热天气,担心货物损毁。
混乱之中,军队仍在源源不断地奔向北方战场。
两地离得遥远,听不到厮杀喊叫。
不过,那些士兵身披皮甲,皆是面颊带汗、脸面红润,但却没一个扇风擦汗。
只是紧张地握着斧柄,背着圆盾。
想来人与心都是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