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期满。
传胪照常举行。
这一次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毕竟那祁顺“诬告”坐实,连带着还有冲击贡院的十余名士子,全都被废除功名流放戍边,没人再敢挑衅朝廷的威严。
王一夔骑着高头大马,正在御街夸官,也就是游街夸官。
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在皇城御街上走,享受万民夸羡的荣耀,榜眼也探花落在状元郎后面一步,其他进士只能步行。
其实御街夸官的目的就在于表彰状元郎等进士,激励天下众人的上进心,尤其是学子们的上进心,鼓励他们向状元郎学习,以他们为楷模,努力进学投效朝廷。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便是读书的魅力!
只是意气风发的状元王一夔并不知道,这个状元真不是他的,偏偏被他得了去。
而那位真正的新科状元,却惨遭流放戍边,此生仕途断绝!
三日之后,朝廷授官,状元王一夔,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李永通、郑环为翰林编修。
其余选进士刘健、周经、童璲、汪谐、张元祯等人为庶吉士,入翰林院进学修德。
不得不说,这一届举子还是颇为出彩,比如刘健就是日后的弘治朝首辅,再如状元王一夔,日后的工部尚书,还有周经,日后的礼部尚书。
不过除了他们之外,其余举子就没那么幸运了,因前科进士尚有一百七十员未选,所以今科进士除擢用选留外其余一百三十八员只能返回原籍依亲读书。
殿试就此告一段落,但余波尚未消除。
那便是于谦恢复的保举制度,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大批士子冲击贡院,对科举的不公表达不满,连带着保举制也被摆在了台面上来。
此次事件太过恶劣,朝野群情激愤,天顺帝本想顺水推舟,直接废掉这三杨秉政留下的隐患。
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引爆了天顺帝的怒火。
这一日,朱祁镇照常前往清宁宫给孙太后请安。
然而因为孙太后反对更易储君,并且当初还支持周贵妃想要换掉钱皇后,母子二人之间因此爆发了矛盾,关系冷淡到了极点。
天顺帝本想做做样子,请安完毕直接就走人。
不料孙太后却突然语出惊人。
“皇帝,哀家昨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迷迷糊糊间竟是见到了那石亨,他向哀家喊冤……”
孙太后自然是认识石亨的,作为夺门三大功臣之首,想不认识都难。
此话一出,天顺帝顿时勃然大怒,只是太后当面不好发作。
他只能强忍着心中的火气,沉声道:“母后,石亨谋逆早已盖棺定论,其谋逆罪证确凿,他有什么冤屈可喊?”
喊冤?
喊什么冤?
龙床龙袍是假的吗?
还是说那妖书也是假的?
一切罪证,全都指明了此獠意欲谋反图谋不轨!
孙太后略显疲惫,叹气道:“你可曾想过,万一是那逯杲从中作梗呢?”
“锦衣卫屈打成招,炮制罪证,也是时常有之……”
“母后!”天顺帝怒了,“后宫不得干政,母后慎言!”
话音一落,朱祁镇直接转身离去,丝毫不顾及孙太后的感受。
看着这个皇帝儿子,孙太后苦涩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相比于他人,孙太后自然明白,她们母子的问题出在哪里。
知子莫若母,天家亦是如此。
这个儿子,真正介怀的,从来不是改立皇后,也不是更易太子,而是当年孙太后支持郕王朱祁钰即位称帝,这等同于是直接放弃了朱祁镇这个正统皇帝!
试想一下,远在长城沦为俘虏的朱祁镇,得知自己的臣民背叛了自己,就连自己的母后都放弃了自己,他会怎么想?
他才是宣宗的嫡长子,他才是这大明的天子,你们怎么敢、怎么能这样做的?
可孙太后又能怎么办呢?
皇帝儿子被瓦剌俘虏!
大明江山面临覆灭之患!
以于谦为首的群臣请求立郕王朱祁钰为帝,以安人心!
一边是生死不明的亲儿子,一边又是老朱家的江山社稷!
孙太后没有办法,为了大明河山,她只能咬牙准予了群臣的请求,立朱祁钰为皇帝,立朱见深为太子,从而暂缓了危机。
只是,当这个决定做出之后,她们母子二人之间,就出现了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缝!
而且随着废后易储这些矛盾冲突,这道裂缝还在不断加剧,直至最终彻底消磨干净那份母子之情!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孙太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边天顺帝回到乾清宫,立刻就唤来了牛玉。
“是谁在太后耳边进献了谗言?!”
天顺帝怒到了极致,一张脸阴沉得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牛玉当即跪倒在地上,却是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回事。
见此情形,朱祁镇更加愤怒。
“立刻去查!”
“朕要活剐了这些乱臣贼子!”
天顺帝愤怒地咆哮道。
若非有人在太后耳边进献谗言,太后又怎会做那什么梦,还想给石亨这个逆贼翻案?
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为之,想借助太后之手,把火烧到逯杲、烧到锦衣卫身上!
相比于锦衣卫指挥使门达,朱祁镇此刻更加信任逯杲。
因为这门达与石曹暗通款曲,立场并不坚定,逯杲就心狠多了,该杀的丝毫没有手软。
逯杲是一条听话的鹰犬,也是一把锋利的刀,天顺帝自然不会就此舍弃!
牛玉躬身领命而去,不久之后朱见深也得到了消息,顿时大感诧异。
孙太后梦到了石亨喊冤?
这未免有些太过离奇!
不过转念一想,她老人家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就会病逝,胡思乱想之下也显得合情合理。
只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估摸着会引发一场血案。
朱见深凝眉沉思,随即立刻让王纶通传牛玉,做了些许布局。
因为事发突然,所以并无准备。
但这样纷乱的局势,却正好可以见缝插针!
曹吉祥沉寂了太久,谁也不知道他在密谋着什么。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打草惊蛇”,让这条老蛇起来活动活动!
毕竟,曹吉祥“动机十足”嘛!
石亨与石彪尽皆惨死于那逯杲手中!
这条鹰犬侦缉本事确实高明,继续留着他只怕下一次死的人就是自己。
因此,逯杲必须死!
兔死狐悲之下,曹吉祥设计除掉逯杲,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至于天顺帝会不会相信,朱见深并不怎么在意。
信与不信,区别不大。
信了,曹吉祥现在就会死!
不信的话,那曹吉祥以后再死!
朱见深起身看向乾清宫,嘴角笑容冷冽。
朱土木,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