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面。
逯杲跪倒在地上。
“陛下，恕臣无能，贼子异常狡诈，并未留下任何明显痕迹。”
听到这话，天顺帝哪里不明白他这话外之音。
“直说无妨。”
“臣遣锦衣卫拷问了一些城狐社鼠，据他们称是有人雇佣了一些泼皮故意散播谣言，但臣拷问拷问这些泼皮之后，也并未从他们口中得知什么有用线索，因为与他们联系之人层层阻断，最后查无可查……”
“但，锦衣卫潜伏在曹府中的眼线密报称，这几日曹府不少门客都是早出晚归，为了不打草惊蛇，臣并未拿人拷问！”
这就是逯杲的聪明之处。
他并未直接点明，这件事情就是曹吉祥做的。
因为他没有拿到确凿证据，直接说出来，皇帝陛下会认为他是在趁机向曹吉祥发难。
先说明查案的困难，再结合曹府异动，幕后黑手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了。
天顺帝脸色阴沉，目光冷冽。
其实他早就有了猜想，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无非就是曹吉祥与徐有贞二人。
夺门之变三大功臣，石亨已经被灭族，就剩下了这曹吉祥与徐有贞。
而且二人先前还因为争权夺利，而变得水火不容。
说起来，曹吉祥与徐有贞的恩怨，还是天顺帝一手促成的。
这曹吉祥不通文墨，所以极力主张凡有大事都要经过内阁，希望借此笼络内阁成员支持他，然而他举荐文武官员只看贿赂不看才能，引起了天顺帝的不满，但考虑到曹吉祥对自己复位有功，故而天顺帝并不直接斥责他，只密令徐有贞对他稍加压制，这就促成了徐有贞与曹吉祥的矛盾。
至于李贤卷入其中，正是因为他前不久进言废除了“夺门功绩”。
夺门有什么功绩？
这帝位本来就是他朱祁镇的。
这些人不过都是些投机分子，抓住机会提前谋求从龙之功罢了。
现在夺门功绩被废除，这二人自然坐不住了，视李贤为眼中钉、肉中刺！
借助一场莫须有的科举舞弊，想要除掉李贤，避免李贤再给皇帝出谋划策！
呵，多么精明的算盘啊！
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朕脸上来了！
天顺帝起身来回踱步，随即目光一寒。
“那个祁顺，诬告攀咬，流放戍边。”
“状元不变，传胪不变。”
大太监牛玉将这些全都记在心里，暗自为祁顺叹了口气。
老老实实地做你的二甲进士不好吗？
现在这么一闹腾，这辈子算是废了。
就算你真是状元，可那又如何呢？
步入官场第一步都走错了，你这辈子还想翻身只怕难如登天！
牛玉看出来了，天顺帝还是存了一分仁慈，估计是与坎坷经历有关，但凡换成以前的正统帝，这个祁顺必死无疑！
顿了顿，天顺帝再次开口道:“三大营近日可有什么异动？”
逯杲闻言身子一颤，急忙道:“并无异动，无非就是将士懈怠操练……”
“足够了！”天顺帝冷笑道:“曹吉祥总督三大营不利，革除其协理太监一职！”
这曹家是不能留了。
那就要先斩断其所有臂膀羽翼！
“牛玉，清洗三大营曹氏羽翼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做！”
“朕会密令会昌侯配合于你，务必确保三大营不会生乱！”
即便知道三大营糜烂，但这也是大明京师最后的武装力量，震慑天下不臣！
三大营要是乱了，那才会是真的动摇社稷！
牛玉躬身领命，又道:“敢问陛下，那协理太监由何人出任？”
兵权是个很敏感的东西，从太宗皇帝开始，太监就渐渐进入军中，成为皇帝的眼线。
天顺帝深思良久，最后笑问道:“马儿太监呢？命他总督三大营！”
听到这话，牛玉与逯杲都没有异议。
这位“马儿太监”，正是刘永诚，一位传奇宦官。
刘永诚十二岁时“入侍大内”，成为宦者，为人忠谨，擅长骑射，在永乐年间就开始崭露头角，他屡次扈从太宗皇帝出征漠北，皆任“偏将”。
宣德年间，刘永诚受命监视汉王朱高煦，协助平定朱高煦之乱，后他率军出征朵颜三卫大破之，随即不久又率军平定了磁相地区的“妖人”叛乱。
正统年间，刘永诚与左都督马亮兵出刘家口，抵达黑山、大松林、流沙河等处，屡破朵颜三卫军，史称此役之后，“三卫从是寝衰”。
后刘永诚奉命监镇甘肃，多次出兵鏖战沙漠之中，擒获西番酋长，屡有战功。
直到景泰年间，他才被召回，节制团营。
而且，夺门之变的时候，刘永诚也暗中参与。
这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名将，甚至有人将他与三宝太监郑和齐名，总督三大营自然不在话下。
陛下金口一开，圣旨随即下发。
曹吉祥跪倒在地上，死死地低着头。
协理太监，直接被革。
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自此他与天顺帝之间的那点情分，彻底被斩断！
接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曹大珰，接旨吧？”
牛玉冷眼看着曹吉祥，心里面已经给他宣判了死刑。
曹吉祥没有喊冤也没有叫屈，神情漠然地接过了圣旨。
从先前飞扬跋扈、权倾朝野的实权太监，变成了现在无权无势的虚职太监，曹吉祥要是能够咽的下这口恶气，他这辈子就算是白活了！
等牛玉走后，曹吉祥回到自己寝室，然后将圣旨愤怒地摔在了地上！
“朱祁镇！”
“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小人！”
“当年拥你复辟即位，真是咱家这辈子最错误的选择！”
“哪怕是拥立太子朱见深，都要比你这小人好出百倍千倍！”
上次他险些被孙太后杖杀，还是太子朱见深出言求情，这才保全性命，所以曹吉祥对朱见深心怀感激。
就是不知道，以后他得知真相，会是什么反应。
东宫这边，牛玉很快传递来了消息。
朱见深看后脸上笑意更甚。
曹吉祥被废。
现在真成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太监。
而且这宫里面最讲究一个落井下石、趋炎附势！
先前曹吉祥站得有多高，现在他就会摔得有多惨！
如此，曹吉祥自然而然不会再隐忍。
铤而走险，才是他最后的生路！
新任京营协理太监刘永诚？
这确实是位名将。
朱见深眼中闪烁着精光。
“王纶，联系一下孙铭，去帮我捞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