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关派出所一间屋子里,陈春年坐在一条老榆木凳子上,老老实实的交代问题。
“刘红卫是你送医院抢救的?”
“是。”
“人是你戳的?”
“不是。”
“人不是你戳的,你为什么要送他去医院?”
“我爸经常教导我,人活在世上,不能光想着自己,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心,要时刻准备着为祖国和人民流血牺牲,无私奉献,助人为乐,见义勇为……”
“陈春年!”
“啊?”
“你给我老实点!”
“哎,好好好,我明白我明白,抗拒从宽,交代从严。”
“放屁,是抗拒从宽…呃,是抗拒从严,交代从宽!你老实交代,为什么晚上9点还去西门外河滩?”
“我不是卖卤肥肠的嘛,最近几天生意还行,我想拓宽业务,就想着去城外转转,看能不能弄几条野狗卤了卖钱,哎,三九寒天黑狗肉可是大补之物啊……”
“……”
审问过程中,陈春年得知一个大好消息,那就是刘二狗子、呃,就是刘红卫同志,不但没敢说出姜红泥,更没认下究竟谁揍了他。
公安抓他,无非是刘二狗子胡乱攀咬。
既然如此,娜美湿了。
于是乎,在一番‘交代’下,他的话题自然而然的切入卤肥肠、卤肘子和卤狗肉,把两名公安叔叔都给说馋了。
“陈春年,你真会卤狗肉?”一名叔叔忍不住问道。
“叔,您可算问对人了!”
陈春年咧嘴笑着:“狗肉的烹制手法大致为清水煮、炖煮、卤制、红烧和干煸,其中,最好吃、营养价值最高的自然是卤制。”
“谁都知道,三九寒天的狗肉大补,滋阴补阳,润肺暖胃,素有补天丹的说法。”
“什么意思?就是说啊,用二十几种中药材和十八样上好卤料烹制而成的狗肉,能补人体的先天亏损,药用价值堪比虎骨、虎鞭啊。”
“可是,好多人不会做,白白糟蹋了食材不说,拙劣的厨艺,还会造成药用价值大减,不能说是暴殄天物吧,但也至少是糟蹋食材……”
“……”
巴拉巴拉一顿说。
二十几分钟的美食科普,让两名公安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开始狂吞口水。
“小陈啊,等你的案子了结,抽空给咱卤一锅狗肉呗。”一名叔叔和蔼可亲的说道。
“对对对,听说你的卤肥肠很出名,改天我也去尝一口。”另一名叔叔笑眯了眼。
陈春年赶紧点头:“行,没问题!”
尔后,他一脸无辜的问一句:“叔,我啥时候能出去啊?我得赶回去卤肥肠呢。”
两名叔叔瞬间翻脸:“陈春年你老实交代,说,刘红卫身上的二十七个窟窿,是不是你戳的?”
“还有,你用的什么凶器?螺丝刀还是自制刀具?作案工具藏在什么地方?”
“老实交代!”
“抗拒从宽,交代从严!”
马丹的,果然属狗的……
……
刘二狗子是个倒霉催的,趁着天黑摸到龙王庙,本想着来个霸王硬上弓,办了那个曾经让他心痒难耐的北平知青。
不料,偷鸡不成惹一身骚。
看似柔弱的姜红泥不但不柔弱,而且,还是一个实打实的疯子,他刚一贴近,眼角就挨了一手术刀。
要不是他躲得快,说不定他的一只眼睛就给废了。
紧接着,她便追着他一顿猛戳。
然后,黑咕隆咚的冒出来一个大高个儿,二话不说,先照他脸上就是一大脚丫子。
一顿咔咔猛踢。
断了一条胳膊,折了一条腿,尾巴骨被硬生生踢断,能疼死个人……结果,刘二狗子连人都没认下。
没办法,事发突然,他被人照脸一脚给踢懵了,后面几次,他刚苏醒过来,就被那人三下五除二给踢晕。
姜红泥戳他二十七下,这事儿他倒是知道。
问题是。
这种烂事他不敢说,否则,一顶强女干未遂的‘流氓犯’帽子,足够他端十年铁饭碗……
所以,经过一番抢救后,捡回一条命的刘二狗子本来不想报案,可禁不住他哥刘援朝的强势,选择了‘乱咬’。
道理很简单:送他去医院抢救的是陈春年。
既然不是他干的,为什么要大半夜的救人?
更何况,他跟陈春年有生死大仇。
或者说,他跟老陈家的人,尤其是陈雪晴、陈春年姐弟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没错。
当初托人说媒,想娶陈雪晴的那个相亲对象就是刘二狗子,他仗着自己是富民罐头厂的正式工人、哥哥是国营饭店经理,自认为手拿把攥。
在媒人安排下,二人第一次见面在国营饭店,他没忍住摸了一把大美人儿的屁股蛋子。
结果倒好,眉清目秀丹凤眼的陈雪晴,下手真特么黑,‘啪’一下,一碗滚烫的羊肉泡馍就扣他脸上了。
紧接着,提起凳子就是几分钟的暴力输出,打肿了头,打断了手,打掉了他的一颗智齿和一颗后槽牙。
而且,这还不算完。
三天后,刘二狗子脸上包着纱布,去电影院二楼的人民舞厅跳舞,又被陈春年、张大元、罗小虎三个牲口认出,摁在地上一顿乱踹。
为此,他在炕上躺了半个月……
“红卫,你说实话,昨晚打你的人,到底是不是陈春年?”
县医院一病房里,刘援朝阴沉着脸,一再追问弟弟是不是在说实话。
因为,中午吃饭时,他问过城关派出所的汪所,说陈春年进去后不配合,不但不承认人是他打的,而且,还口口声声说他是刘二狗子的救命恩人,带话让老刘家送他500块的‘血浆钱’。
“就算不嘶他,也必须嘶他!”
刘二狗子被踢成了猪头,嘴唇撕裂严重缝了十二针,说话不太清楚:“哥,弄嘶他!”
刘援朝‘呸’了一声,骂了几句没出息的弟弟。
“你没认清楚人,怎么弄死他?”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还有,你身上的二十七个窟窿到底谁戳的?”
刘二狗子眼泪汪汪的说道:“应该、估计、大概是陈春年那个小王八蛋……”
刘援朝气得不行,干脆走出病房,站在走廊里点了一根软中华,气鼓鼓的吸了几大口。
自家兄弟什么德行,他其实心知肚明,肯定是晚上溜出去耍流氓被人弄的,真是个没出息的熊玩意儿!
至于是不是陈春年下的手,这不重要啊。
反正那家伙是县城有名的混子,虽然名声没有北关黑七、巴子,南关马老四、白三儿,西关阎二爷、阎平安,东关乔老五、罗大虎……等大混子响亮。
可他问过汪所,陈春年姐弟二人的案底,足足有五十几条,事儿都不大,不是打架斗殴就是偷鸡摸狗。
但在这年月,想让一个人的案底‘积少成多’,由量变转化成质变,似乎也不是很难嘛……
“陈春年,你去死吧!”
刘援朝丢掉烟头,咬牙切齿的碾了一脚,阴沉着脸下楼出了县医院,骑着二八大杠直奔城关派出所。
就算不为兄弟刘二狗子报仇。
这位国营饭店经理的想法,其实更深刻——
昨天的全县经济工作会议上,不仅林书记,就连新任的梁县长,在会上都对陈春年的卤肥肠赞不绝口,说要树立成全县待业青年灵活就业、自主创业的典型。
‘马丹的,夸一个个体户就算了,你们特么的没必要拿我们国营饭店当反面教材啊。’
想起昨天全县大会上,自己这位‘劳苦功高’的国营饭店经理,被两位老大夹枪带棒的一顿收拾,刘援朝的后槽牙就一阵痒痒。
‘小逼养的陈春年!’
‘老子让你卖卤肥肠!让你抢生意!老子干脆送你一场大富贵,进去端几年的铁饭碗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