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年落难,在所子里,吃了国营饭店经理刘援朝的一顿饱打,戴了指铐吊在单杠上‘自我反省’。
雪停了。
不过,天色依旧阴沉。
眼看着黄昏将至,他又冷又饿又疲软,一次性抽血500cc的严重后果终于爆发了。
他的嘴角,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大致猜测,刘援朝针对自己,可能并非皆因为他弟弟刘二狗子挨揍,应该与自己卖卤肥肠有关。
‘因为抢了国营饭店的生意?’
‘好像也不对。’
‘应该还有其他什么原因,让他一时间昏了头,否则,那死胖子绝对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管他呢,先拖着呗。
有些事情,你不能说是好事,也不能说是坏事,反正张大元人模狗样的来过一趟,该传递的消息已完成。
不得不说,让张大元去当治安联防队员,的的确确是一步好棋,堪称神来之笔……
“你说什么?小陈被抓了?”
李政委刚开完会,才回到办公室就见到了张大元:“因为什么事情?”
张大元楚楚可怜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去城关派出所探视,人家不让见面,说犯的事儿太大,可能要吃花生米。”
“可是李叔啊,为什么国营饭店的刘经理可以进去?”
“而且,我还亲眼看见,他提了橡皮棍使劲捅小年的心口窝子,这分明是存了杀人的心,他又不是叔叔,凭什么啊?”
“他一个饭店经理,凭什么能审问?谁给他的权力和胆子……”
说着说着,这货咧着一张大嘴,呜呜啦啦的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很快就糊了大半个脸。
不愧是县剧团职工子女,骨子里的表演天赋,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李政委一脸惊诧:“国营饭店经理、刘援朝?他进所子殴打小陈同志了?”
张大元抽抽搭搭说道:“嗯呐。”
肉眼可见的,李政委的两道浓眉拧成了麻花,目光幽深:“小张你等一下。”
李政委大踏步出门,进了局长办公室。
“你们几个先出去,我跟郑局谈点事。”他进门后,先打发几名同志出门,这才开始‘汇报工作’。
很快的,郑局的脸色凝重起来:“老李,你的意思是说,刘援朝亲自下手了?”
李政委点头,正色说道:“老郑,我知道你跟刘援朝关系不错,可是,这件事情太过恶劣,你可不能犯糊涂。”
说着,他压低声音说道:“昨天的全县经济工作会议上,两位老大的态度很一致,很明确,对这个陈春年赞不绝口,已经着手准备授予他全县待业青年创业典范称号了……”
郑局微微点头:“这个我知道。”
李政委欲言又止,道:“那、这件事情咋办?”
郑局大手一挥,义正词严的说道:“还能咋办?查,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只有口号,不见行动…李政委点点头,说一声‘我这就派人过去问一下’,便回自己办公室了。
“小张,你先回去等消息。”
李政委淡淡说道:“小陈同志的事情我知道了,该如何处理,我们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答复。”
张大元还想说话,却被李政委摆手阻拦了。
“小张你先回去吧。”
李政委拿起电话拨号码,示意让张大元出去,他要开始忙工作了。
张大元蔫巴巴出门,翻毛皮鞋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咯吱作响,听得他一阵牙痒痒:“草!”
小年说,草啊,曾经是一种植物……
与此同时,国营饭店门口,陈春年摆摊卖卤肥肠的地方,死党罗小虎挑了扁担,摆了一个‘空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着:“我们待业青年不是人啊?”
“他们说,让我们不能等,不要靠,让我们灵活就业、自主创业、自谋生路。”
“没问题!”
“为了繁荣,为了富强,为了稳定,为了四化……我们都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
“可是,我们摆摊卖卤肥肠,碍着谁的生意了?凭什么不让我们自食其力?”
“国营饭店就了不起啊?”
“……”
傍晚6点过一点,正是干部职工下班吃饭时间,有不少人专程赶来吃卤肥肠。
结果倒好,肥肠没吃到,却吃了一肚子的大瓜。
“哎,待业青年都不容易啊。”
“是啊,刘经理这事做的不地道。”
“改开几年了,听说南方有些地方的国营饭店和国营食堂,都快要开不下去了。”
“饭难吃,脸难看,国营食堂的饭菜还死贵死贵的,太特么不要脸了。”
“这也算不要脸?你们听说了没,刘援朝干了这些年的国营饭店经理,他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成了干部职工。”
“人有工作不稀罕,听说啊,他家的两只德国黑背都有正式编制,一个月69块5毛8分钱的工资。”
“哈哈哈,狗的工资待遇,都快超过书记县长了……”
众说纷纭中,一名身着中山装的中年人缓步过来,默不作声的听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他走到罗小虎身边,低声问道:“小陈同志呢?他今天怎么没来摆摊?”
罗小虎一看,心里头一哆嗦。
哎,这不就是小年说的那位县领导嘛,听说在小年第一天开摊时,一次性买了5斤卤肥肠;此后,每天早晚都会过来消费6毛钱……
“唉,以后他可能来不了了。”罗小虎苦着脸,唉声叹气说道。
中年人皱一皱眉,继续低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罗小虎同样压低声音,苦哈哈回答:“陈春年在城关所子里,听说,被国营饭店的刘经理打了一下午,现在都不知道死活……”
中年人一愣,微微点头,不声不响的挤出人群,背着双手、不紧不慢的走远了。
‘啊?就这?’
罗小虎一脸蒙圈,望着那位中年人的背影,心中腹诽不已:‘小年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逼人看着像领导,其实就一窝囊废啊。’
不说罗小虎心中大骂,且说那中年人缓步回到县府大院的办公室,立即拨通了一个电话。
几分钟后。
哇呜哇呜一阵响,县公安仅有的一辆212吉普车,带着四辆挎斗子摩托车出了大门,兵分三路,疾驰而过。
212吉普车直奔城关所子。
两辆跨斗子摩托车奔袭县城北郊刘家坪,那里住着一大片老刘家人,刘援朝、刘二狗子家的大院占地面积足足七八亩。
两辆挎斗子摩托车,则在出门后拐了一个弯儿,牛逼哄哄的开到了国营饭店门口。
“发生什么事了?”
“看看看,他们进饭店了。”
“不对啊,谁这么嚣张,吃个饭还拉警笛……卧槽,你们看,他们都戴着64和银镯子!”
在一众闲人的目光中,那一行人进了国营饭店,不到三分钟,便带着一个死胖子出来了。
刘援朝,刘经理!
只见这货面如死灰,油光可鉴的小分头,在额头位置劈了一个叉,甚是凌乱。
他那肥胖的身体疯狂颤抖,两条粗短肥腿,更是软哒哒的站不稳当,要不是两名叔叔左右提着,估计直接就瘫倒在地了。
肉眼可见的,这货被拖过的雪地上,抹出两道十分明显的水渍,略显焦黄。
原来是尿了啊。
瞧他这尿色,焦黄带红,明显就是过度食补后,落下了肝肾阳虚火旺之病状啊。
吃瓜群众一片哗然:“刘经理出事了?”
“早该出事了!”
“就是,坏怂一个,听说国营饭店的女服务员都跟他睡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