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思娣

相背而行的列车停在了业平,里面下来一位星光熠熠的鲜肉。无数拥趸凑上来欲睹,人潮汹涌挤掉了思娣的手。众人惊呼,上一秒还在黏着鲜肉的摄像头,纷纷转向那只退散了众人的手。

待镜头拉近,才知道那是一只假手。待镜头再拉近,才揭开了思娣隐在黄白交错流海、粉白胭脂掩盖下的衰老。

“哟,都这样儿了,还来接我家哥哥呢!”

“她的妆容也太low了吧!”

“大婶,白头根儿长出来了~焗一遍再出门吧~”

众人的目光和议论集中在她身上,却替避之不及的鲜肉赢得了宝贵的逃逸时间。有几位反应过来的记者,索性转移麦克对准了手足无措的思娣:

“您好,欢迎接受《哥哥开着大奔来接你》周刊的采访!请问您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小麂的?您喜欢他多久了?这次来接车见到爱豆本人有什么感受要和我们分享吗?”

思娣对记者的话置若罔闻,呆呆看着众人。待一旁察言观色的摄像顶开众人,取回又返还那只义肢后,思娣才犹犹豫豫说起:

“在…在另一个哥哥的现场看到小麂的。刚追他不久,这次见到他本人挺开心的。”

思娣一边说着,一边扣回了自己的义肢。老练的记者像捕捉到了什么有趣的爆点事件,加强了提问的力度:

“看到您…这样,应该也是有故事的人。那…可以了解一下您是通过哪位哥哥的现场看到小麂的么?”

记者的眼睛死盯着义肢,言语间透露着饥饿的好奇心。在看到思娣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后,老道的记者又话锋一转,把话题重引到哥哥身上。

思娣早已浑身不适,但一提起哥哥,慌乱的心又稳定下来:

“是前一段时间最火的那位哥哥。”

记者点头,并投来赞赏和认同的目光,他又问道:

“哦~那请问您是通过什么渠道认识的那位前一段时间最火的哥哥呢?

思娣呆呆说道:“在公厕认识的……”

记者大惊:“什么?”

思娣微笑着,她的思绪一页页翻着,在追星的这段时光里,她最不缺乏的就是美好的回忆。

思娣想起那个下午,浓韵的黄色阳光穿透磨砂玻璃,衬的整个公厕暖洋洋的。身为管理员的她,一如往常打扫着公厕。两个衣着不凡的人吸引了她的目光,那五颜六色的多巴胺风格令她被麻木工作折磨多年的精神,泛起不一样的涟漪。

然而满头白发却暴露了二人的年龄,同为风烛残年的思娣,第一次看到如此“青春”的同龄人。震惊后即是五味杂陈。

然超时的如厕时长,还是令思娣在外啐着,她想:

“衣装再能装,前列腺也装不了。”

眼看下班临近,她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低头俯身拖着拖把进入男厕。此时还有一位“青春”老头立在小便池前,保持着小解的姿势却无小解的声音。等到思娣里外里全打扫干净后,回头一瞧,这人还在,不仅还在。身形,姿态还和先前如出一辙。而这一定睛,才让她看到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倒映在镜中的脸,他戴着墨镜,一道泪痕从其中流下。

白的鬓角,白的胡须,一幅炫酷的墨镜,又老泪纵横。这一幕,令思娣的心微微晃动。她取出一片纸巾递上去,“青春”老头的意识从回忆中抽出,待他看到同他年龄相仿的女保洁思娣后,忧伤和害臊在一瞬间完成切换。他老脸一红,挡下那好意递来的纸片,提起裤子,落荒而逃。

等思娣跟出来,却看到街对面,人潮汹涌。那是一场至今仍在饭圈儿里津津乐道的篮球赛。

所谓的饭圈儿,说白了,就是粉丝圈子。是英文单词“fans”的演化。

而在二次元圈里,那场老大爷vs顶流哥哥的线下篮球赛。也一度被冠以“鲜肉阴谋论,老年热血番”的美誉。

所谓的二次元,是ACGN亚文化圈专门用语。说白了就是一切相关动画漫画的事物,都算二次元。

而在女权界,那场篮球比赛的余波直接延伸了权师群体的性别。所谓的权师,是“feminism”的延伸,说白了,就是女权主义。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场无与伦比的篮球赛,带给每个人的感受都不尽相同。对思娣而言,那天下午,在公厕对面那场比赛就是她记忆中当仁不让的“拔份”之赛。

在那群躁动着青春的俊男靓女中,有两个显眼包。那是两个同她年龄相仿,年过半百的老年人。

两个老头子在一众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之中,横冲直撞,肆无忌惮。也磕磕绊绊,也体力不济。但他们毫不畏惧,且不曾留有余力。

思娣看不懂,但大为震撼。

刚开始,感同身受的她一直在为两位老头暗暗鼓劲。渐渐地,她知道了谁才是主角。

尤其是在知名主持人的华丽词藻,动情解说之下,她彻底沦陷了。

沦陷在「翠容竹肢,剑眉清目,马踏飞燕,快步流星,闪转腾挪,穿林打叶,乾坤一击」里。

那一刻,她不仅爱上了哥哥,也找到了后半生的寄托。自此以后,她茶不思饭不想,满怀相思,一腔爱慕。几次走神令义肢不受控制地乱动,磨的她生疼,疼的想起往事……

那时候,她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家中的门槛让十里八乡的光棍磨低,挑来挑去,谁都没令她满意。烂赌的老爹却将婚事许了又许,气得众人于一天夜里,用一根圆木顶开了门,闯进院子里。思娣挨了踢,这一踢,踢断了手臂。乡下医疗条件不尽如人意,手上长了疮,只好截肢锯了臂。美人落下了残疾,再无人见色起意。老爹翻了朝天席,凑出最后的家中底。给到自己的大闺女,勒令其逃出这乡十里,随即呜呼咽了气。思娣出了乡十里,一来二去,到了业平里。

眨眼间,几十年过去。

曾经年轻美丽的大闺女已不在,这里只有一个老态龙钟,老柄之干荷叶被风摇荡的思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