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信息闭塞,交通不便的时代,信息的传递是一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虽然后赵在关中建立了完备的军驿系统,可关中的变乱无疑也瘫痪了这些传递信息的节点。
因此关中的消息在短时间内还不能被邺都所知晓,在南边的麻秋就更无从得知了,毕竟杨翀一夺取长安便立即截断了与南边的所有联系,麻秋派来长安的信使和斥候不是被伏杀就是被诱捕,这让身处悬钩前线的麻秋此刻如同瞎子一般。
大帐之中,麻秋正在焦躁的来回踱步,双手背在身后,但双拳早已攥的青筋暴起,而一旁垂手而立,满脸愁容的则是他的副将姚国。
“可有长安的消息。”
麻秋一边踱步,一边沉声问道,只是语气之中焦躁烦闷已经溢于言表。
姚国闻言,心中苦涩,但也只能抱拳如实禀告道:“将军,斥候已经派出去三四批了,一个都没回来,也不见长安来使者。”
麻秋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长安出了什么问题,但他自认为这些问题都是可控的,石苞手里三千人虽然不精锐,但弹压地方已经足够了,何况他走的时候才将杨氏这个隐患个拔除,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事情才对。
“将军,你说会不会是长安......”
姚国其实心中也惴惴不安,近日来军中多有谣言,他虽严厉弹压了这些流言,但心中却也信了七八分。
“不会!”
麻秋闻言勃然大怒,瞪大眼睛厉声驳斥道,当然语气之中却显然有些中气不足。
姚国见麻秋发火,也是识趣的闭上了嘴巴,麻秋治军严苛,稍有不顺意就加以打杀,便是姚国贵为副将也不能幸免。
“石苞手里还有三千人,王朗此刻也应该到函谷了,关中便算是有汉儿作乱,长安也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的丢掉!若是天子想要趁机拿下石苞,却又何至于截断我们的信使?”
麻秋一边踱步,一边自言自语仿佛是在给自己解释。
“将军,不管长安如何,但如今军粮已经几日没有送来了,再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啊。”
姚国还是出言提醒道,长安断了联系不是大事,但军粮要是被断了那可就要出大事了,且不说士卒饿肚子的后果,便是这个消息一出,军心都得溃散,打仗打的是什么?打的就是粮食!
“组织骑兵去周围抄掠,如今正值秋收,能抄掠多少抄掠多少!”
麻秋沉着脸下令道。
姚国闻言却是有苦说不出啊,抄掠这种事情何须长官下令?便算是军粮足够赵军都会去抄掠,可问题现在根本抄掠不出多少东西啊。
“将军,当初先帝迁关中人口数十万以益关东,这悬钩附近早就人口凋零,如今僭晋寇北以来,汉人多南投于晋,如今方圆二十里之内难见人烟啊。”
姚国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冷汗,战战兢兢的将实情说了出来。
“啪!”
麻秋闻言瞬间暴怒,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之上,低声怒吼道:“若是没有粮食,这仗还打什么?我辈早晚死在悬钩!”
“报!”
没等麻秋继续发火,一个传令兵快速冲入帐中,大声禀告道:“将军,斥候来报,在十里之外遇到了乐平王的车驾,如今正护送前来,并有绝密信息要将军亲览!”
说完传令兵便恭敬的举起木牍呈给麻秋。
“石苞?!”
麻秋,姚国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他们可太清楚在这里看到石苞意味着什么,一颗心已经猛的往下沉。
麻秋一把抓过木牍,急躁的将上面的麻线撕扯下来,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甫一看完便一声怒吼。
“石苞废物!废物!我大军今日都得死在这里!”
麻秋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将木牍直接甩给了姚国,歇斯底里的怒吼了起来。
姚国见麻秋这个样子也知道只怕不是什么好消息,但看完木牍心也是凉了大半,木牍上内容很简单,就是长安被汉儿袭取,虽然石苞在其中找了无数理由搪塞,但也难以遮掩因为他的贪婪才导致长安沦陷的事实。
“我要上奏天子!将这个庸王灭族!”
麻秋捶打着案几眼中的怒火都要溢出来了,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在他的预想里,最坏的结局不过是王朗借着石遵的命令拿下了石苞,控制了长安,这样就算现在联系中断,但只要石遵想要抵挡司马勋就不得不倚仗他,最后粮食这些还是不会出大问题。
可如今长安被汉人袭取那可就麻烦大了,如今正面是司马勋,后面是起义的汉人,腹背受敌,粮道被断,从兵法上讲就是韩白再生都得在悬钩兵败身死。
“悬钩至长安二百里,我军中粮秣最多支持三日,便算是现在想要回救也来不及了.......”
姚国声音颤抖着说道,为将者可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不过旋即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拱手说道:“将军,王朗的二万人不是已经进关中了吗?可催促他们速复长安,这样或有一线生机!”
“王朗?”
麻秋闻言冷笑了起来,言语中充斥着不屑:“等到这位车骑将军爬到长安,我们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那当如何是好?”
听到麻秋这么说,姚国也是彻底没了主意,没有人有本事凭空变出粮食,便算是此刻司马勋撤军让他们从容回师,没有粮草的情况下,二百里路程光是跑都足够让军队跑解体了。
好在麻秋不愧是后赵宿将,经过前期的恼怒和烦躁过后,他还是迅速冷静了下来,此刻绝对不能乱,若是乱了死的就更快了。
沉吟片刻,他对着传令兵说道:“今日之事你都听到了?”
传令兵不明所以,虽然没看木牍上的内容,但石苞和姚国的对话他是听的一清二楚的,只是懵懂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确实知道了。
然后麻秋点了点头对他说道:“你且附耳过来,我又密语跟你讲。”
传令兵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主将的话不敢违抗,只能拘谨的附耳过去,就在他脖子压低的一瞬间,麻秋眼中寒意一闪,右手猛的拔出腰间佩带的短刃,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插入了传令兵的脖颈之处。
温热的鲜血喷了麻秋一脸,传令兵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倒地瞬间身亡。
“将军!这是为何?”
姚国看到满脸鲜血的麻秋大惊,连忙出声问道。
麻秋阴沉着脸抹了把脸上的鲜血说道:“石苞无能累死三军,但此事绝不可外传,若是让士卒知道我等已经断粮,不消那司马小儿进攻,我军就会瓦解!”
这其中的道理姚国自然是明白的,只是麻秋骤然暴起杀人确实让他有些没缓过劲来。
“传令,今日凡是护送石苞的斥候全部收杀,石苞的侍从也一个不留,至于石苞,命人看押起来,没有命令绝不允许他外出一步!”
麻秋将短刃擦拭干净,重新插入了刀鞘之中,沉声下令道。
姚国闻言有些迟疑,开口劝说道:“将军,那石苞毕竟是朝廷宗王,这般对他,日后朝廷追究起来......”
“朝廷?姚兄,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如今这天下哪里还有什么朝廷?大赵完了!高祖、太祖皇帝的子孙个个如同猪狗一般,这样的朝廷没几天好活了!”
麻秋冷哼一声,语调之中充斥着不屑。
姚国听闻此言也不再言语,后赵如今的情况他也清楚,确实已经是江河日下,再难图存,西边有凉国,东边有氐羌,中枢为石闵李农把持,北边的慕容鲜卑也已经秣兵历马准备南下,这样的天下,只怕当真是没几日了。
于是姚国也不再劝谏,抱拳领命下去执行去了。
送走了姚国,麻秋又让人来将传令兵的尸体拉了出去,重新将目光投在了硕大的舆图之上,开始思索接下来应对如何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