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版前言

当代观众的兴趣,就其与视觉艺术的联系而言,现在似乎希望回到特定艺术问题上。读者所期望的不再是一部仅仅交代传记性轶事或描写时代背景的美术史书;他们希望知道构成艺术品价值与本质的某些要素,渴望获得新的概念——因为旧有的词语不再有用——而且开始重新注意到了曾被束之高阁的美学。一部像希尔德布兰德的《形式问题》这样的书,就像久旱土地上的一场凉爽清新的甘霖:终于出现了一种研究艺术的新方法,即一种新视点,它不仅被新材料所拓宽,还深入到了细节研究。

写就这本现在经常被引用的著作的艺术史家,在书中编织了一个多刺的花环,作为对我们为美术史所付出的努力的褒奖。他说,历史的观点已导致被日益推向前台的种种艺术表现之间产生了差异和变化;这种观点把艺术视为具有个性的不同个人所释放出的东西,或者看作各种不同历史环境和民族特性的产物。由此便产生了错误的看法,即认为艺术从根本上来说是与个人以及人类的非艺术方面相关联的东西,于是判断艺术的所有标准都丧失了。次要的关系被当作主要的东西;而遵循其内在规律,不受一切时间变化之影响的艺术内涵,却被人忽视了。

希尔德布兰德继续说,在他看来,这就像一个园丁,为使灌木按不同形状生长,在不同形状的玻璃罩下培育植物,此后人们就只关注这些植物的不同形状,只对形状的差别感兴趣,完全忘记了他们是在对待具有自身内在生长及自然规律的植物。

这种批评是片面而严厉的,但或许是有益的。[1]对艺术个性特征或个人及时代风格特征的描述,将永远是美术史的任务,并将永远引起人们强烈的兴趣。但实际上历史研究几乎已放弃了“艺术”这个较大的题目,而将它交给了另一项研究,即艺术哲学,历史研究却常常否认它存在的权利。每一部美术史专著同时也包含某种美学观点,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笔者有这样一个目标:意在强调意大利古典艺术中的艺术内涵,这是在16世纪臻于成熟的艺术。任何想了解它的人最好别怕困难,就是说,要让自己了解充分展开的现象,因为只有在这种现象中这一艺术的全部本质才暴露无遗,而且只有在这种现象中才能首先获得批评的标准。

这项研究仅限于中部意大利的若干艺术大师——威尼斯沿着类似的路线发展,但如果讨论从那里获得的特殊情况,便会把问题搅混。不用说,我们所提到的只是杰作,但即便如此,笔者在选择和处理这些作品时也应有一定的自由,目的不在于描写个别艺术家,而在于从总体上把握风格的一般特征。为了更有把握地实现目标,第一部分,即历史部分,就像第二部分一样,有一个系统的目标;而第二部分并不是按人物而是按概念编排的,同时打算对现象做出解释。

本书不打算写成一篇学院式论文,但读者在书中可能会看出某种教学上的特色。笔者乐于承认,在大学里与年轻艺术爱好者交流思想的体验,在教授美术史课程中教人们观看和学习观看的乐趣,即促使其贸然决定将自己对于像古典风格这样重要的艺术问题的见解公之于众的主要原因,虽然笔者本人并不是艺术家。

海因里希·沃尔夫林

巴塞尔,1898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