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庐山观云

那年秋季,我在庐山南麓的一个小村里闲居了一段日子。村庄面对山谷,一条涧溪喧哗而下;村后林木葱茏,数不尽的鸟儿成天价竞喉鸣唱;紧挨着就是拔地而起的重峦叠嶂,以及耸入天际的匡庐诸峰。

从烦嚣的闹市猛然置身这远离纷扰的山区,那份幽静与清新滋润得人身心舒泰,精神为之一振。住在亲戚家每日里看看书,散散步,做些力所能及的轻事,过着自由散淡的生活,这些对我病愈后的体力恢复,的确大有裨益。

住处前是一块水泥晒场。每当走出屋外,站在平整的场地上,总爱对着山仰视一番,最牵人视线的莫过于变幻莫测的云烟了。可以说,云雾是庐山最具特色的自然景观之一。也许是我的痴情感染了云吧,它竟得意地拿出了秘不示人的绝活,将一种更加奇特有趣的云展示于我,使我至今回味仍惊叹不已。

一天傍晚,夕阳刚刚下山,家家烟囱散发出柴禾的烟熏味,几头水牛在禾秆堆下缓缓咀嚼,有的舒坦地打着响嚏。此刻四周仍很明亮,静静矗立的大山没有一丝云絮遮蔽。这气氛很特别,似乎预示着某种事情将要发生。

突然,在香炉峰下的山腰上,平空里陡地冒出一缕细细的白烟,纹丝不动地笔直往上升。这似烟似云的东西到底是何物?恰好一位村人挑水从我身旁走过,我忙问那儿是不是有人家?他摇摇头连说没有。正纳闷间,眼前倏地又蹦出一条,而且接二连三,香炉峰下顷刻腾起无数条雪白的云柱。在青黛山色的映衬下,稀疏处缕缕分明,紧密处融为一体,此起彼伏蓬蓬勃勃地如树木疯长,如喷泉迸射,一时间把个僻静的山窝闹得沸沸扬扬!这一带原本流传有许多神怪故事,难道真有什么山魈木魅在施法逞威?四顾无人,空山寂寂,我立感毛骨悚然,骇异地倒退了几步。不过理智很快使我镇静下来。陶渊明诗云:云无心以出岫。说云是从山洞里生成的。可那儿并没有什么洞啊!我努力睁大眼睛,一眨不眨仔细观察,看云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只见云雾像被点燃似的,在山崖上渐次扩张,迅疾往上升去,热热闹闹越过香炉峰顶,直至消融在天际。

这种景象持续了近半个小时,势头才慢慢减弱,最后消失殆尽。

我的心情渐趋平静,可疑惑无从释怀。这种非同寻常的云雾奇观谁人见过?问及村民,大多回答从没碰到,只个别人不很肯定地说好像见过,但难得一遇。以后也一直没有寻到满意的答案。

云是如此瞬息万变,人们用眼睛捕捉,用镜头记录,用笔墨描绘,用心灵畅想,都无法穷尽云的万千姿态,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摇动云的万花筒,每一次的呈现,都出人意料,万千状态,充满魅力。这也注定,人们探寻大自然奥秘的脚步,永远也不会停歇。

忽然想起了唐代诗人李白。猜想当年他游历这一带时,极可能巧遇过这种如香烟缭绕的云景,要不怎么会有“日照香炉生紫烟”这一奇妙的描绘,他肯定是亲眼看见了在太阳光的照耀下,紫色的云霞是如何生成的。

刊于1997年6月25日《中国建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