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小七竟替你挡了一箭,”上官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平生最怕疼。”
“我会好好爱护她的。”司徒夜只抿了一口。
“众多表兄妹中,我和小七最为投缘。”上官羽又喝掉一杯。
“不是还有小五么?小七离开南苑时,小五来送她,还陪了一夜。敢问阁下,那时在哪里?”司徒夜悠然问道。
“我在密谋把她带走,从此远离朝堂,不闻世事。”上官羽把酒杯重重一放。
“哦?可本王护送小七途中,并未发现有上官世家的人跟踪。”司徒夜淡淡一笑。
“我被爷爷给扣下了。”上官羽言简意赅。
“本王和小七成婚,也不见阁下现身?”司徒夜又抿了一口酒。
“你们大婚那日,我在汹涌的人群中,我只瞧见小七,她笑得很甜,很幸福,她的眼里都是你。”上官羽为自己续上酒。
司徒夜并未说话,只不过微微扬了扬眉。他理解上官羽。当初,雪芜媚明确告诉他,要和司徒风在一起时,那种惊异、心痛还有无法追回的悔恨足以把人击垮。痛失心上人的滋味儿,只有品尝过的人才有切身体会。
待司徒夜饮完杯中酒,方问:“如今呢?”
上官羽轻笑,“好多了。”
司徒夜替他倒上酒:“久闻上官世家虽藏有无数武功典籍,但上官世家家门秘传‘红尘绝’却更令武林人士神往,不知今日能否得缘一见?”
上官羽瞧着眼前权势滔天的男子,“想不到秦王竟然对江湖有兴趣?”
司徒夜懒得避讳,眯了眯眼,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上官羽,江湖十大青年俊杰之首,擅用刀,武学奇才,将‘红尘绝’引入刀法,人称‘一刀见血绝红尘’,本王很想见识见识。”
上官羽神色肃穆,唇微抿,一字字道:“我的刀,不对付自己人,表妹夫。”
司徒夜朗声大笑,把佩剑往边上一扔,“我的剑,也不对自己人。咱俩就比试比试拳脚功夫,点到为止,如何?上官兄。”
上官羽把刀一放,亦自舒眉一笑,“如此,便依了司徒兄。请!”
刹那间,天翻地覆,电闪雷鸣,方寸之间,天地黯然变色,只闻拳风阵阵,虎啸龙吟,只听“嘭”地一声闷响,上官羽向后跃出半步,拳风骤停,司徒夜抱拳:“承让,上官兄。”
上官羽脸色铁青,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方道:“心服口服,小七承蒙好好照顾。”他虽输了,但也光明正大。
司徒夜素来佩服胸襟宽阔、光明磊落之人,见上官羽坦然认输,对尹秋水虽怀着绵绵情意却也不作无赖纠缠,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倒了一杯酒,递与上官羽:“上官兄,放心!不日三国将撤出雅宁,不知上官兄作何打算?”
上官羽接过酒一饮而尽:“此番为保护四姑姑而来,任务完成,自当回上官世家替爷爷打点家中事务。”
司徒夜笑问:“小七呢?”
上官羽笑答:“大丈夫何患无妻,我既认了你这个表妹夫,自然已放下小七。只望他日如你这般,也能找到情投意合的妻子。”
尹秋水回营帐的时候,上官羽早已离开。不过,当她瞥见桌上放的一尊白玉制成的玉兔时,十分开心地问:“上官羽来过?”
司徒夜:“瞧出来了?”
尹秋水拿起那玉兔细细端详:“嗯嗯,那家伙曾说过,倘若哪日我成亲,必然会送一尊白玉兔作为贺礼,如今总算想起来了。还算有点儿良心嘛!”
司徒夜:“原谅他了?”
尹秋水点头:“勉强吧,做姐妹有今生没来世,好好珍惜呗!咦——”好奇宝宝似乎有了新发现。
“上官羽人不错。”司徒夜点评,又问“你瞧那兔子可瞧出什么来了?”
“哎哟喂,怪不得秦王殿下赞他人好,想不到上官羽这家伙也会溜须拍马,这兔子月眼弯弯便是我啰,怀里抱的居然不是胡萝卜而是一片胡萝卜叶。夜与叶,那家伙也会玩谐音梗啊!”尹秋水啧啧赞叹。
“你的好姐妹岂是阿谀奉承之人,那是他对咱俩最真诚的祝福。我与你四表哥,倒挺投缘。”司徒夜笑答。
“老公,你真的欣赏他呀,居然为他辩解。”尹秋水亲了一下他的唇,“那么,等上官羽成亲时,我们也送上一份大礼好了。”
“这个自然。”司徒夜很好奇上官羽将来会娶什么样的女子。
“不知上官羽未来的妻子会是怎样的人?”尹秋水对那玉兔爱不释手,“这玉兔应该值不少银子吧!”
“小七,你还真是个小财迷。”司徒夜心情极好。朝堂与江湖,原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能够和上官羽这样的江湖俊杰成为朋友,当然是桩美事。
“天下真的有视钱财如粪土的人么?”尹秋水摩挲着白玉兔,“我呢,不过是俗人一个,自然‘见钱眼开’。”
“钱和我,必须二选一,选谁?”司徒夜逗她。
“当然选你了。”尹秋水毫不犹豫,“你也不用感动。因为夫君你有权有钱,选你,岂非人财两得。”
司徒夜翩然一笑,“哪有女孩子给这么直接的理由?你也不会换个好听的,比如说因为我爱你甚过于钱财一类的。”
“以前追你的女孩子就这么说的?”尹秋水问。
“对啊!”司徒夜答得懒洋洋。
“难怪她们追不到你。这种毫无真情实意,疑似从话本子里抄袭的话怎么可能打动得了英明神武的秦王殿下呢?”尹秋水感叹。
“嗯,比起那句‘我要找你当靠山’差远了。”司徒夜调侃。
“那是,本宫一向直接,想要什么从不拐弯抹角。”尹秋水一点儿也不脸红,大言不惭地说。
“小七”司徒夜把她抱起往自己长腿上一放,“假如有一天,我不再是秦王,一无所有,你会怎样?”他虽问得轻松,心里却忐忑。
“老公,你不会一无所有的,”尹秋水信心满满,“为妻我擅长理财,还擅长经营,我们夫妇同心,一起经营牧场怎么样?”
“牧场?”司徒夜心念一动,那是他少年时的梦想,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牧场,养最好的骏马,和心爱的人一起纵马驰骋……小七竟和他想的一致,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你喜欢牧场?”小七,果然是他的小七。
“对哦”尹秋水顺势将脸贴到他胸膛,清甜而柔美地说:“我第一次看到西戎的草原,是你带着我出驿馆,草原染上一层金色,天空是静谧的宝蓝,好美,就像一幅画。那时,你对我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喜欢上它。我那时真羡慕那些牧民,心里还想着皇室贵族还不如他们过得欢快自在。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就开开心心地经营牧场好了,带着‘超风’和‘飞飞’,还有球球和小德,多好。”
此时此刻,司徒夜内心欢畅无限,小七竟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与她,还真的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一边秦王夫妇伉俪情深,那一头,宁王夫妻之间却嫌隙渐深。雪芜媚好不容易怀孕,司徒风喜出望外,做梦都想得个儿子。谁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却是个女儿。
司徒风那是相当相当失望,面上仍对雪芜媚关怀备至,不过是看在雪家军在朝中颇有一席之地罢了。私底下,却另有一番盘算。这主意,打着打着,便落到风家头上。
风家已成年的女儿有两个,虽皆为庶出,却备受风正渊宠爱,据传风华绝代,早为那些贵族公子哥儿的目标。“若能娶到其中一位,给个侧妃的头衔,那已是极大的荣宠。这样一来,风正渊自然也站到了本王这一边儿。”司徒风对参事无不言道。
无不言问:“据闻大小姐风青鸾美艳无双,才智兼备、文武双全,谋略胆识可与男子媲美;二小姐风秀琳美貌不输大小姐,擅长琴棋书画,温柔贤淑。不知王爷中意哪一位?”
司徒风翩翩一笑,反问:“风老将军更看重哪一位?”
无不言道:“传闻风将军更偏爱大小姐,一些府中事务亦交由大小姐打点。”
司徒风道:“所以,无不言,你认为本王会选择哪一位呢?”
无不言道:“宁王妃温柔贤淑,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若王爷娶了风家大小姐为侧妃,王妃与侧王妃一静一动,正所谓相得益彰啊。”
司徒风朗声笑道,“看来本王需要找个适当的时机与风将军聊一聊。”
“择日不如撞日,如今秦王军权被削,王爷理应早行其事。”无不言谏言。
“有理,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王妃,未成事之前,决不能泄露半点儿风声”司徒风拍了拍无不言的肩。
“遵命”无不言躬身作答。
这几日,三国整装待发,司徒烈得闲,约了司徒夜饮茶。
“为何不是喝酒?”司徒夜漫不经心地问。
“你的宝贝小七说秦王需要好生调养脾胃,酒要少喝。”司徒烈慢悠悠地答。
司徒夜忍不住嘴角上扬:“最近胃疾的确犯得少。”
“这茶如何?”司徒烈问,儿子的喜上眉梢尽收眼底。
“清甜,但不像是小七栽培的品种,谁送的?”司徒夜问。
“你妹妹”,司徒烈眼底浮起一抹笑意。
“陌儿?她来过?”司徒夜挺开心。
“不算特意来,刚好碰到。”司徒烈又抿了一口茶。
“刚好”,司徒夜失笑,“公务繁忙的大单于刚好有空,刚好陌儿有空还随身带着茶?”他也懒得揭穿,“司徒家族骨子里的傲气,大家身上都带着,明明相互挂念,偏偏还嘴硬得很,相当能装”他家小七曾就此评论,不得不承认,还挺到位。
司徒烈仰望着湛蓝的天,叹了口气,“夜,此前我还真未把南苑恒帝放在眼里,毕竟南苑曾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但有一点我还真佩服他。”
“哪一点?”司徒夜好奇,他爹就从未把那三国的君主放在眼里过。
“家,家的温暖与爱。”司徒烈无不羡慕地说,“就小七那丫头与他爹那黏糊劲儿,什么撒娇卖萌耍赖的……朕的女儿。哪有如此与朕亲近的。所以啊……”司徒烈意味深长地欲言又止。
“所以呢?”司徒夜好脾气地问,自打和尹秋水成了亲,他的秦王府——那就是他老爹所说的充满了家的温暖与爱,这一点,连司徒夜自己都羡慕自己。
“所以,夜,好好珍惜你和小七的缘分,小七来自一个有爱的家庭,她感染了你,对吗?朕总觉得你比过去柔和了些。”司徒烈道。
“儿子以前很难相处吗?”司徒夜调侃地问。
“可不,像块冰砖似的。”司徒烈评价儿子一点儿都不客气。
“那不是随您吗?”司徒夜反将一军。
司徒烈大笑,“夜,风有了孩子,你呢?有打算吗?”
司徒夜抿了一口茶,“小七自己还是孩子,晚些再说。何况言儿还小。”
“头胎想要女儿还是儿子?”司徒烈笑问。
“女儿吧,像小七那样,一定很可爱。”司徒夜笑答。
“为何不想要儿子?”司徒烈追问。
“不有言儿吗?一直当自己儿子养来着。”司徒夜眯着眼答。
司徒烈闻言,沉默半晌,方开口道:“夜,你和信虽为同母兄弟,却有些不同。信是天生的野心家,而你,你的野心来自责任。”
司徒夜肃穆道:“大哥是我从小到大心中的英雄。可是,我成不了他那样的人。”
司徒烈默然,缓缓道:“夜,信已经走了很久,在朕心中,你是最优秀的儿子。”
司徒夜:“起风了,儿子该回去了。下月初十是大哥的祭日,我会带着小七和言儿一起去祭拜大哥大嫂。”
司徒烈也不阻拦,只道:“既然你心中装着信,就应当替他实现愿望。”
司徒夜竟然转过身子,朝自己老爸挥了挥手,“老爹,加油,看好你哟!”
司徒烈拿着茶杯向着儿子掷过去,笑骂:“愈发的肆无忌惮了,目无尊长的家伙。朕得再罚你面壁思过两日。”
司徒夜扬眉长笑:“遵命。”
司徒烈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悠悠叹气。信是天生的野心家,对权势利益的追寻皆出自本心;夜的野心却来自家族、部落的利益,不得已而为之,权势之于夜,仿佛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带着镣铐跳舞,夜渴望自由和无拘无束,这些,作为父亲,岂会不知。可惜,风心术不正,善弄权术,绝非明君之选,无论胆识、才智皆不成气候,西戎断不能交到风的手上。
南苑南宫公主尹秋水是司徒烈暗地里为司徒夜物色了许久的对象。自他最看重的儿子被雪芜媚一脚踹开后,便在其他三国公主中寻找合适的人选。若论姿容相貌,尹秋水并非绝色,但若论清雅灵动、慧智聪颖,堪称首屈一指,还有那神秘武林世家——上官世家的背景,他还记得夜少时最大的愿望是——“驰骋江湖逍遥游”,两人个性互补,南宫公主娇俏可爱,还带着几分江湖世家的狡黠,如兔如狐,和自己那冷漠孤傲、如鹰如狼的儿子怎么看怎么配!
司徒烈一想起这门婚事,他就不得不佩服自己,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他这个做父亲的,简直比月老当的还称职。是的,堂堂西戎大单于,不仅是位明君,是位征战四方的猛将,还是位操心的父亲。
明媚的春,带着离别的轻轻愁绪袭来,尽管不舍,亦该离别。尹秋水这回直接抱着老公司徒夜哭得那叫肆无忌惮,哭完了,在自己爹娘面前倒是强装笑颜,平静安详得很。
只是各国调转马头往自家方向回转时,尹秋水在车上闭目养神,忽听车后传来一阵哭喊:“阿姐、阿姐,我要阿姐……”
“是小彻”,尹秋水倏地一睁眼,“快停车、快停车”,车未停稳,她人已跳了下来,急急向哭喊声方向奔去,“小彻,阿姐在这里。”
尹彻脸已通红,不知是哭的,还是跑的,一头扑进家姐怀里,揪住尹秋水衣襟不放,“阿姐,你跟我回去。”
尹秋水温柔地笑了笑:“小彻,阿姐要回自己的家啦!”
尹彻抬头,“姐夫的家是阿姐的家,阿爹阿娘的家也是阿姐的家,我们是一家人呀!”
尹秋水捏了捏弟弟的脸颊,强笑道:“阿姐无论在何处,心中永远都会装着小彻,装着阿爹阿娘。阿姐不在家时,小彻要好好照顾自己,替阿姐好好孝顺阿爹阿娘,跟着先生好好学习,明白吗?”
尹彻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小彻都听阿姐的。阿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啊?”
尹秋水鼻子一酸,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勉强收住,“恐怕要很久很久了,小彻要把阿姐放心里哦,千万别忘了阿姐。”
尹彻听家姐如此一说,嚎啕大哭,“阿姐阿姐,你为何都不肯骗我,你为何不骗我说你很快就回来?小彻舍不得阿姐。阿姐,小车想要阿姐陪着,就像以前一样。如今阿姐嫁了人,还偏心,小言说阿姐会哄他睡觉的。”
不远处,有一大一小两个人悄悄躲在暗处偷听,闻此话,大的瞪了身旁小的一眼,“你让小七哄你睡觉?”
小的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为自己辩白:“皇叔,小言也不过是想感受感受母爱罢了。”
司徒夜挑眉:“感受了多少次?”
司徒言:“两三次而已。”
司徒夜:“真的?”
司徒言:“嗯,七八次?”
司徒夜:“是吗?七八次能满足你缺乏母爱的心吗?”
司徒言低垂着头,老实交代:“皇叔,言儿真记不清了,反正就是皇叔晚归或不归的时候吧。”
司徒夜:“小言,皇叔觉得,皇叔也应该多让你感受一些父爱。”
司徒言连连摆手:“还是不要了,皇叔对言儿已经很好了。”
两人正小声嘀咕着,瞧见一队南苑皇家侍卫已到了尹秋水姐弟身旁,领头的,是南苑大将裴浒的儿子裴世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