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恐怖一幕

透过屋顶的亮瓦和窗户斜射进来的或明或暗的光线,简一目瞪口呆地看着屋内。

两个惊惶失措的女人缓缓站起身,神态比简一更讶异,其中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女人,嘴角唇线很深,一身血衣,老女人旁边的中年妇人也是一身血衣,中年妇人的五官有些颤抖。

两人手上都鲜血淋淋。

在她们脚下,还有一团在蠕动的血块,血块发出一种似鼓膜的青蛙或幼鸟的朦胧嘤咛声音。

“简一……”中年妇人喃喃地说,“是简一……”

老女人极快地弯腰,将脚边的血块抓起扔进屋角的便桶,咚,她将手狠劲地压着便桶盖。

简一似乎听得便桶里有嘤嘤的声音。

“你们怎么啦?”简一呆呆地站在原地,脚下千斤重,似乎挪不动脚步,“你们……身上有血?”

“出去!”老女人五官痉挛,发出夜猫一样恐怖的叫声,“滚出去!你这不孝女子,我不许你踏进我房门一步!永远不许!”

“那个……”简一情不自禁的浑身颤抖,她指了指便桶,那里还隐隐有声音,那声音很低闷模糊,却让她彻骨寒冷,“那是……什么?!”

“滚出去!永远不许进我的屋子!”老女人咆哮如雷,“滚出去!”

“不……”简一呻吟道,“你们不能……”

“你出去啊!大嫂等会给你解释!”中年妇人猛地一推简一,将她推出门槛,“回你的屋子去。”

“不……”简一摇头,“那是……”她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抓。

“滚啊你!”老女人按住便桶盖,似乎害怕便桶里的什么东西蹦出来似的,声嘶力竭地大吼。

怦地一声,房门在简一眼前阖上,然后她听得门板后面清楚的落栓声音。

“大嫂,开门!”她扑上去,又踢又打,屋内寂静无声,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象。

她踉跄倒退,全身如筛糠似地,摔倒,仓皇爬起来再惊惶失措地逃走。

逃到天井处,她还在恐惧地发抖——那团血肉,被扔在便桶里的,不是别的东西,是一个婴儿,一个还有生命迹象的婴儿!她分明看见了那婴儿还在蠕动。她们在便桶里溺婴!那个婴儿肯定是大嫂生的。母亲和大嫂在溺婴!

简一跌跌撞撞爬上楼,怦一声关上门,她嘴唇哆嗦,拿着茶碗大口大口地喝水。

约莫一炷香时分,有脚步声来到她的屋门前,她抑制住恐惧,屏息静听。

怦怦,“简一,我是大嫂。你好些了吗?”门外有人说道,那声音不急不徐。

简一稳稳心神,勉强站起身去开门。

一位端庄优雅的美貌妇人,和刚才在后院见着的惊惶失措的中年女人判若两人,身穿一套宝石蓝底绣花长裙,干净而整洁,头发规规矩矩地挽成髻,插着一只翠绿色步摇,随着妇人的娇喘,步摇轻轻晃荡,绰约生姿。

见简一开了门,大嫂温和而关切地看着她的脸色,“简一,你身子好些了吗?”

她是一个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可她身上再没有半点血迹,脸色平静稳重。

简一呼吸粗重,无语地侧身让过。

大嫂在跨进屋门的刹那随手阖上门。

“我每天都来看过你,不过你喝过穆大夫的药水睡得很熟。”大嫂温婉地微笑。

“我没事。”简一嗫嚅,“你们刚才……”

“简一,你看你这几天都病着,发高烧,现在终于醒过来了。真好。我就知道你会醒过来的。我昨天还去三老寺给你烧香求祖宗保佑。”大嫂关切地拍拍简一的胳膊,简一轻轻地抖了一下,别开些身子。

“看这小身子,都瘦了一大圈。可要好好补补。”大嫂继续温和地说。

这是她今天得到的唯一关切——不,大嫂这样做是别有企图的,简一警惕着。

“这些枸杞和红枣、参片,你泡水喝喝——你的脸色很苍白,还是老毛病,气血不足。唉,你这都睡了三四天了。我会吩咐掌香接下来专门给你熬些羊骨汤和牛骨汤给你补补身子。”

大嫂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一脸的关切。

“大嫂……刚才我见着你们……”她喃喃地心犹不甘地说,话在说出口的刹那有些犹豫,突然间,她不相信自己曾看见的东西——温柔温暖体贴人的大嫂,怎么会杀死自己的亲生孩子?

“刚才我例事不调,大出血,婆婆在帮我止血。”大嫂温和地说,端庄而墩厚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波动,话锋一转,放眼四望:“我们练氏这栋吊脚楼很漂亮,是雁飞湾最美的吊脚楼。我刚嫁进雁飞湾时就很喜欢它。”

例事不调止血?简一讶异地张嘴,难道她眼睛看见的真的不是真相?当时她应该强行破门的——或许此时,那个婴儿早就在肮脏的便桶里咽下最后一口气,并被毁尸灭迹,她再说来又有何用?捉贼拿赃,此时,她除了闭嘴还能说什么?

“我得去看看厨房了,掌香小丫头不大会做菜,我让她给你煮一盘大蒜油泼酱牛肉,你最爱吃大蒜油泼酱牛肉。晚上下楼来吃饭,多吃点。”大嫂再次拍拍简一的胳膊,简一哆嗦着踉跄退后,大嫂毫不在意点点头,如同来时一样,径直拉开屋门,脊背挺直,端庄优雅地缓缓离去。

光线从栅栏上射来,在大嫂背后形成明明暗暗的阴影。

大嫂什么也没说。没有一个字提及一炷香前发生的溺婴。

那个孩子是大嫂亲生的,是什么原因让她可以狠下心来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溺死呢?

简一重重地叹口气。在没有找到重新返回现代社会的灵异穿越点时,她应该保持缄默。但是,她会有办法弄清楚这一切的。

薄暮笼罩碉楼的时候,开饭的铜铃声响起来,简一竭力保持着平静神色走下楼去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管怎么样,她总得活下去,是的,没死就要活下去。

在煨着柴禾的火塘旁边摆有两张矮桌。

简一终于在饭桌上见到练家全家人。

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的练老爷练孝再,约六十五岁,他眼光犀利,态度僵硬,端坐在面对火塘的石阶上桌的主位,头顶有些秃,红红的酒糟鼻子,鼻头上还有几颗小疮,小疮透亮正在化脓。

坐在他右边的是心不在焉的大少爷练展文,一个约四十岁的儒雅而忧郁的中年人,他在看见简一的时候冷漠而礼貌地点了点头,如同他们每天都在见面似的。

“简一,你好些了吗?”大嫂微笑着关切地问。

没来由地,简一打个激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