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吊脚楼

“小小姐，老爷和奶奶说，你明天晚上要下楼吃饭。”掌香把木质托盘放在桌上，没有看见简一正在瑟瑟发抖，她的眼睛瞟向阳台，“这晚上风大，你会受寒，还是关紧窗户得好。还有，夜里这两天总有狼叫，老爷说是不吉利的，湾子里组织了猎狼队，要去南荒坡岭打狼。大家晚上都要锁好门。”

说罢，掌香走过去把刚才百里嘉熠消失的那扇窗户阖上。

“百里大少爷、二少爷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简一歪靠在床头，轻轻揉揉手腕，似乎漫不经心地说。

“大少爷叫鸿程，二少爷叫嘉熠。”掌香把蜡烛灯光挑亮些，“但是二少爷一向在梁州省府，都两年没有回来了。湾子里的人都说，二少爷在省府犯了桃花事儿，百里氏三老爷气得跳脚，虽说拿了银子去赎，却不许他回来，要除了他的族籍呢。”

“啥？百里嘉熠在梁州省府没回来？”简一很惊讶，手却情不自禁地往后伸，摸索着枕头下的油布包裹，思虑着这东西应该放在哪里才安全呢？

“嗯呐，百里二少爷都走了两年了。这一对双胞胎兄弟可完全不一样，大家都这么说。当然，他们是长得一模一样。”掌香催促道，“小小姐，你快吃饭吧。穆大夫吩咐过，你睡觉前再喝一碗药水。我在火塘旁给你温着的，等会你吃过饭、烫好脚，我就给你端药水去。”

如果百里嘉熠还在梁州省府没有回雁飞湾，那个闯进她闺房的贼人又是谁？

掌香是个傻傻的，话唠丫头，坐在桌边看着简一吃饭，说过不停，絮絮叨叨，想到哪说到哪。

简一乖乖地按掌香的吩咐吃饭、烫脚、喝药，因为她的大脑里全部是刚才百里嘉熠的话，直到她睡下，眼前仍是他那张邪恶的笑脸。

隐隐的，不知从何处飘逸而来一阵若隐若现的竹箫声，在她连绵的恶梦中哀怨愁肠，如泣如诉。

秋末的温煦阳光斜拉拉地射进黑漆雕花窗棂时，简一伸伸懒腰醒来，不知不觉间，她又睡了好几个时辰。

外面天气很好，明媚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眯双眼，好一阵才适应光线。

连续在床上躺了多日，如同掌香说的，吃了睡，睡了吃，这不，这一天又睡到半下午了，现在，她感觉精神好多了，决定下楼四处去看看。

她对着铜镜打量自己，咧咧嘴，镜子里是一个七百年前的美人儿。脸色略苍白，一张偏圆呈鹅蛋的脸型，眼睛大而圆，一头墨黑的秀发梳成数条小辫，精致的釵饰和身上穿着的八片拼接蓝色绣花长裙可以看出她是一位受过良好教养的大户人家小姐。

只是，那紧紧抿着的樱桃小口带着勉强的妩媚笑意。

她扯扯嘴角，让自己的微笑看起来更自然些。

环佩叮当，衣裙飘逸，她走到门前，吸口气，伸出双手推开黑漆松木门，移步走过木阳台，依栏放眼眺望。

现在，她将以七百年前那个叫练简一的女子的身份来面对这个陌生世界。

这是一幢依山而建的五开间带耳房独栋式石砌木楼，穿斗飞檐，勾心斗角，房屋架构凌空，木楼平面层高三层，二楼以上穿斗式木质梁架。墙坯是生土，地基是坚硬的黑油石、白油石，黑白颜色相间铺陈，有一种神圣而坚实的感觉。

她走过长长的木质走廊，边走边观察。

这是一栋漂亮的吊脚楼，楼前有一个漂亮的方形锥顶石堆。

“石头代表着力量、坚忍、顽强，在必要时候也是一种武器。在当地所有的石头中，其中以石英石最为坚硬，古梁州汉地人们敬畏天地万物，认为供奉白石和黑石可以获吉祥免灾祸，这种方底椎形的石堆，当地人叫‘拿萨’，是供奉天地诸神的地方。”当时，她在考察雁飞山地区时，随行担当向导的山民曾经介绍说。

极目眺望，遍山是秋风中瑟瑟飘飞着黄叶的梨林，树梢已经秃顶，高大横枝斜出的梨树在傍晚的阳光照射下光茫万丈。楼前屋后是茂密的楠竹林，还有几株老核桃树。

走过松木地板铺就的走廓，她拎着裙角缓缓下楼，默记着脚下走过的步数。

在她走出楼门的刹那，蓦地，从角落里冲出一只小黑狗对着她愤怒咆哮，汪汪汪，小狗伏低身子，肩胛高耸，大有坚决不让行的敌对态度。

开局一只狗，装备全靠爆。她想到一则游戏广告，微笑。

嘘嘘，她伸手缓缓往下压，身子放软，脸上保持着平静的微笑，轻声安抚暴躁愤怒的小狗，“嘘，我们是朋友，安静，保持安静，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保证！”

在屋檐下还拴着一只大黄狗，闷不作声地冲下台阶扑向简一。

呀，简一吓得转身逃开。她可没法对付不作声咬人的恶狗。

“去！你们这些狗子，竟然认不得小小姐了！”掌香听得狗咬声，从耳房冲出来，双手叉腰吆喝住一大一小两只狗，“真是不长记性的狗！小小姐是你们的主人啦，才走多久你们就不认得了，亏得小小姐对你们好！”

简一从廊柱下闪出，脸色有些苍白，“它们叫什么名字？”

掌香很奇怪地说，“为什么大黄和小狗要咬你？小狗还是你捡回来的呢。”

简一摊摊手，“狗眼看人低。你知道的，这是普遍规律。”

“奶奶在后院——你不会不记得路吧？”掌香纳闷地摇摇头，指指方向，她可没时间再和简一啰嗦，将大黄的狗绳拴短些，让简一通过，自己转身朝厨房走，她得准点开晚饭。

小黑狗不甘心地追着简一继续狂吠。这是一只不过三个月大小的小狗崽子。

简一蹲下，招招手：“过来，小狗狗，你叫什么名字？”

小狗跑开几步，等简一走远些又倒过来追着她叫。简一不理它，等简一走出它的势力范围，它嘤嘤几声，歇气不叫，但仍坚定地守住她走过的巷道。

简一继续往最里走。她觉得很奇怪，庞大的院子，明明有狗叫和人声，但除了掌香却并没有旁人出现。或许，其他人都出门了。她想。

辨识好方向，简一穿过巷道和回廊、走过天井向后院缓步走去。

隐约听得后院某间房内有人声，简一径直走过去，敲门。

怦，怦……在她抬手拍门的刹那，她听得屋内有什么东西怦咚倒地，吃一惊，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