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江湖94

龙纹印?苏舜卿来回看了几遍,确认完毕后才将开口:“公子能不能换两个别的问题?”

“我虽然不是秋渐离,但我和他一样,也不喜欢讨价还价。城主如果回答不了我的问题,或者说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您请回,我这里没有酒菜招待城主。”

苏舜卿苦笑道:“我的命捏在公子的手里,我能往哪儿去呢?”

“我这人冷酷无情,素来不关心别人的死活,何去何从城主自行定夺。”莫待的话说得很不客气,“城主大人,交易么?”

苏舜卿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根本不再坚持,也毫无隐瞒:“公子应该对十二龙卫这个组织不陌生,它由专门为圣上办差的十二位武功高强,心计深沉,杀起人来如砍瓜切菜,做事手段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死士组成。为了方便行动,圣上赐给他们每人一枚带有龙纹的印章,凭此印可自由进出包括皇宫在内的各种场所,不接受盘查,可独立行权,如圣驾亲临。印章上的数字和纹在死士身上的数字一致,代表他们在龙卫中的排位,数字越小排位越高,十二为尾。圣上说,如今的三界乾坤颠倒,阴居阳位,乃衰亡之兆。奈何自己实力不够,必须先韬光养晦,以图他日扶摇直上,通达天庭,便以一句‘凤在青天龙在渊’为十二龙卫的接头暗号。蒙怅是龙卫的替补,到死都没有编号。这枚刻着‘十二’的龙纹印,正是燕双飞丢失的那枚。死士身亡后,龙纹印要收回留给下一个新晋队员。因燕双飞死因特殊,圣上默认这枚龙纹印已经被销毁了。”

“原来如此。东西是好东西,可惜对我这个江湖人来说没用。原物奉还,就当我送给城主玩的。”莫待将那印章和玑云豆一并抛给苏舜卿。“这玩意药性太猛,城主悠着点吃。”

苏舜卿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拿到了梦寐以求的药,还有了意外收获,颇为诧异:“莫公子做事一向这么爽快?”

“不然呢?要你三跪九拜?苦苦相逼?或者你死我活?没必要吧。再怎么说你我都同为江湖人,保不齐哪一天就需要对方帮个小忙,把事情做那么绝干什么。你放心,这药货真价实,我没放毒。”莫待舒展筋骨,已有送客之意。“你帮我答疑解惑,咱俩各取所求,互不相欠。”

苏舜卿想了想道:“公子的赠药之情苏某不会忘。龙纹印和口令的事,苏某也不会对旁人提起。若日后公子有事,苏某必尽力相帮。告辞了。”

“不送。”莫待活动完腿脚,又活动腰身。顾长风从屏风后出来,端着一碗鸡汤:“苏舜卿解了尸蛊,就不会再听萧尧约束了。”

“若不能完全脱离萧尧的掌控,不到最后那一刻他不会吃解药,也不会让萧尧知道实情。他会小心维持现状,月月向萧尧乞求解药,并将自己粉饰得更加忠诚。因为只有继续为萧尧做事,他才能替上官媃拿到最有价值的情报。打着皇帝的旗号办事多方便啊!他又不傻,怎么会舍得放弃这张虎皮大旗?有药不吃,有毒不解,狠人呐!”

“淑妃娘娘会不会有危险?上官媃得了势,必定为难她。”

“我说,你是在担心淑妃娘娘搞不定上官媃?”莫待弹了一下顾长风的脑门,“她是教我行军打仗的老师!宫中生活多靠智谋,这是她的强项。”

“我多虑了。”顾长风将汤碗放在莫待手里,看他喝得心满意足,心情很是舒畅,“苏舜卿做梦也想不到他手里那枚印章是假的。”

“备马,我得出去一趟。”莫待从怀里拿出一枚一模一样的印章,爱惜地搓了搓,“吴忧拼了命得来的东西,我要替它找个主人,最大限度地发挥它的功效。”

不多时,夜色笼罩的官道上,多了两匹宝马良驹风驰电掣的身影。

天刚亮,客栈的伙计已打扫完毕,准备开门迎客。再过一刻钟,客人们就要起床梳洗用餐了。不曾想今日有早起的,已经在喊小厮送洗脸水,嚷嚷着早点收拾停当了赶去占个好位置。

自开赛以来,柳宸锋与白婉姝的比赛就是话题度最高也最热的。赌坊的赔率已经到了一赔百,几乎是一边倒的买白婉姝赢。秋嫣然得知后气恼不已,自己开了个局自己坐庄,买柳宸锋赢,赔率为一千。因赔率太高,没有万贯家财谁也不敢下注。秋渐离建议调整赔率,她死活不肯。没过两天,一个神秘人重金跟买柳宸锋赢。这一来,引起了不少豪门子弟的兴趣,大笔金银买柳宸锋输。秋渐离说,如果柳宸锋输了,千机阁就会变成欠债阁。秋嫣然两眼一翻:亏你还是他的好兄弟!如果他输了,大不了我卖艺还钱。

买白婉姝赢的,并非只因为她是江湖前辈,而是她用毒的手段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江湖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在白婉姝面前,没谁能保证自己是绝对安全的。或许在她临水梳妆时,或许在她谈笑风生时,或许在她漫步散心时,或许在她轻颦浅笑的瞬间,就有人身中剧毒,离见小阎王不远了。防不胜防的毒药和缜密善谋的心思令江湖人提起她无不变色,从而很少有人愿与之为伍。真相湮没于传闻,了解她的人越来越少,她与她的毒就越来越神秘,越神秘也就越令人生畏,越令人生畏就越没人愿意和她结交。这无破解之法的恶性循环造成的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人们对仙鹤门的畏惧、厌恶和避之不及的惶恐到了极点。仙鹤门的弟子行走江湖,虽无人敢招惹,却也失了交朋结友的机会。

像是一脉相承,仙鹤门的掌门一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火爆脾气。他们向来我行我素,不屑与谁过从甚密。门下的弟子也都是两个鼻孔朝天,斜着眼睛看人,横着两腿走路。奇怪的是,很少听说仙鹤门的人犯下了罪恶,倒时时有他们打抱不平的事在民间流传。这大概得益于仙鹤门那严苛至极的门规。据说,曾有人想拜在仙鹤门下。临到了山门前,看到石壁上的三千铁则,吓得胆汁吐了一地,连滚带爬下山去了。

仙鹤门除了掌门,门下弟子极少在中原露面,更不参与中原武林的纷争。十多年前,萧尧遣人送亲笔信给六大门派,请各掌门前往落凤山锄奸,诛杀十三公子,以解朝廷之忧。白婉姝以“孤儿寡母,势单力薄,无远行之力,且江湖人不宜插手朝廷事务”为由婉拒。此次前来,不知是赏哪尊神佛脸面。来到凤梧城后,仙鹤门包下一处位置偏僻,条件简陋的小客栈,没事就关上门习武练剑,自娱自乐,也不上街看热闹。

这当口,早起的那点阳光没了。天阴沉沉的闷得慌,偶尔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一点风也是闷沉沉的,完全没有秋风该有的凉爽。

早饭过后,忆安叫走了雪凌寒,说琅寰山有事需要他回去处理。顾长风喜上眉梢,说他无事可忙,想出去走走。莫待一边笑他藏不住情绪,一边已出门去了。两人一路溜达,漫无目地闲逛,纯属消磨时光。

一家首饰行门口,掌柜的正在拍卖一根漆黑如墨,润如羊脂,样式简单的黑玉发簪。若是不懂行,很难发现那簪子的出彩之物,以为不过是寻常物件。

出价的人衣着华贵,仆从成群,显而易见的非富即贵。他们势在必得,你争我夺,加价已加红了眼。莫待嘴角微翘,转身就把灵犀和雪凌寒的钱袋拍在了案上:“够不够?”

听说是神器灵犀,掌柜的看了又看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正品:“本店小本买卖,赚几个养家糊口的小钱。公子可莫诓我!”

“灵犀是四大灵器之一,曾是仙帝的贴身之物,我哪有本事作假?摘星大会上很多人都见过,你尽管向他们求证。除去灵犀不算,我给的这些金珠也足够簪子钱。你不亏。”

竞价的公子老爷不乐意了,叫嚷着以价格定买主,不能以物换物。

莫待冷笑两声:“价格?诸位难道不知道灵犀无价?我用一个无价宝换一个有价的,还捡便宜了不成?之前苏城主想买了灵犀敬献给圣上,我都没舍得卖,不过是刚巧看这簪子顺眼,想弄来戴几天罢了。你还不乐意了?不乐意拉倒,爱换不换!”他夺过灵犀,抓起钱袋拔腿就走,一丝留恋的神色都没有。

掌柜的用肥胖的身体挡住去路,一个劲赔笑:“小可眼拙,公子勿怪。簪子归公子了!”

莫待余怒未消,瞪了他半天才不情不愿地道:“咱们先说好了,买定离手,不许反悔。”

“买定离手,绝不反悔!”掌柜的收好金珠,把空钱袋还给莫待后拿着灵犀叫卖,“各位爷,我现在拿着的可是天外天的灵物。传说……”他即兴为灵犀构建了一段曲折复杂且尊贵无比的身世,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有人信以为真,忙着刨根问底,想探究貌不惊人的灵犀曾经历过怎样的惊天动地。

莫待拉着顾长风来到一处无人之地,翻来翻去看那黑玉簪子,直看得眉开眼笑,嘴巴都合不上:“此乃玉中极品,当是朝贡之物,不知为何流落在此。买到就是赚!”

顾长风笑道:“公子说赚了,那肯定就是赚了。”

莫待示意他低头,将簪子插上他的发髻:“勉强配得上你。”

顾长风愣住了:“公子……我以为你是买给凌寒公子的。”

“为何要买给他?因为我花了他的钱?金珠都长一个样,花了再赚回来还他就是了。”

“可是我……”

“可是什么?”莫待望着顾长风,眼里闪过一丝心伤。“那人已经不在了,你不用再这样小心翼翼地跟我相处。从今往后,再也没人因为我叫了你的名字而掌你的嘴,也没有人会因为我贪玩而抽你的鞭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忘了它,挺直腰杆好好生活,好好陪着我。好么?”

“好!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犹豫了一瞬,顾长风担心地道,“凌寒公子知道了簪子的事,会不会不高兴?”

“他若因此不高兴,便是他气量小了。”莫待轻柔地点了点顾长风的眉心,想要将那里的细纹抚平,“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清楚,不管是雪凌寒,还是谢三公子,或者是别的谁,他们加起来都没有你重要!你,顾长风,才是我在这世上最珍惜的人!等事情都解决了,咱俩找到小暖,带着他回生死谷去。娘、玄霜和哑仆他们,都盼着咱们呢!”

“嗯!回生死谷,过平凡的日子。”顾长风忍住泪笑问,“灵犀咋办?它会不会生气?”

“那家伙的玩心比我还大。一听说可以骗人,高兴得了不得。我跟它说好了,晚上它就回来了。”莫待知道凡是他送的东西顾长风都不舍得用,便将旧簪子送给了一个路过的瞎眼老太太,“这簪子你要天天戴着,不许取。”

“我成天这事那事的忙,万一哪天跟人动手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一根簪子而已,坏了就坏了。坏了我再给你寻更好的就是了。世界这么大,好东西多着呢!”莫待玩着手,笑眯眯地看着醉金枝,“走,赚银子去。”

“我的好公子啊……”顾长风这一声叫得又软又宠又无奈,叫得莫待的心颤了颤:“旁人不知道醉金枝是我的产业,你是知道的。你是要去砸自己的场子?”

莫待扶额:“你脑子咋不转弯了?我当然知道醉金枝是自己的。我问你,这些天凤梧城哪些场合消费最盛?无外乎是客栈,酒馆,花楼,赌坊,格斗场。凤梧城最大的赌场在哪里?醉金枝。我输赢都是左口袋装右口袋,我不去那要去哪?”

“你要去哪?”冷不防谢轻云从人群里钻出来,笑道,“带我么?”

“当然要带了。之前咱俩就说好了,你赢了青英会我陪你玩高兴。”莫待满脸堆笑,完全没有平日的冷淡。“谢三公子,我带你去玩个刺激的,然后去看比赛,如何?”

“好啊!”谢轻云乐道,“要玩什么?”

“赌钱。去不去?特别好玩特别刺激。”

“不去。我逢赌必输,从来就没赢过。”

“有输有赢才叫赌嘛。”莫待拍着胸脯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跟着我绝对有肉吃。”

“就你?赌技很好?”谢轻云眼里的质疑都快成灾了,“别说大话,到时候输得兜比脸干净就丢人了。”

“废话这么多,你嘴巴不疼?去不去?”

“去!反正又不是我出钱。你有钱么?”

“没有。我准备用长风的剑换点银子。”

谢轻云像是牙疼,更像是心疼,嘶嘶两声:“寒霜也是名剑啊!”

“不是名剑还换不了钱呢!不信把你这身衣服拿去试试?”莫待有意无意地瞥了霜月一眼,“名剑好,名剑值钱,也能当很多钱。”

谢轻云噌地蹦出老远:“休想打霜月的主意!”

莫待慢悠悠地道:“一会某人别求我拿去当。”

顾长风由着两人斗嘴,心思都在即将开场的赌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