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男校女生

第二天，天氣暖暖的、懶懶的，我一起牀便換好校服。我望着鏡子轉來轉去，白襯衣和藍裙子稍為寬大了一點，不過沒關係，我把裙帶從後面綁一個緊緊的蝴蝶結就好了。然後，我把及肩的頭髮梳成一條高高的馬尾辮子，鏡子裏的女孩很好看啊！

吃過外婆為我煮的早餐後，我便按照舅父口述的位置去尋找我的新學校。我心想，這條小小的永龍村只有數十間屋，應該不會迷路吧。

我從屋前的小路走上斜坡，穿過簡陋的小球場來到鄉公所，這裏有幾位老公公、老婆婆坐在門前的大松樹下乘涼。

鄉公所的後面就是一片廣大的田野。當然，多寶一直體貼地跟在我的身邊。

面對新奇的世界，多寶總是精神弈弈的，不時四處張望、探索，間中找來一些短草吃。永龍村對牠來說是個更合適的家，寬闊的空間讓牠得到充分的舒展。

走過田野，這裏開滿小黃花，傳來陣陣花香草香，引來了許多蜜蜂和蝴蝶。

在田野的盡頭，我看到一棟矮小的建築物，相信那就裏就是學校了。

我瞇眼仔細一看，三位年紀跟我相若的男孩正在學校前的草地圍着看什麼似的。

我好奇地走近他們的身邊，啊，發現他們也穿着與我同樣款式的校服，那就是我的同學吧。

突然，其中一位長得較瘦的男孩發現了我，投來奇異的目光，問：「喂，你是誰呀？」

我愣住了，一時來不及反應：「我……我……來上學的……」

另一個頭髮蓬鬆的男孩站起來，說：「哈哈！你怎麼來上學？這是男校來的呀！」

「男校？」我一臉尷尬，舅父怎麼會要我到男校上課呀？

於是，我又看看自己校服上的校徽，沒錯呀，校裙上的確印的跟他們一樣，永龍中學的校徽，莫非是這班男生在作弄我？

「先別理她，你們看蚯蚓爬出來了，嘻嘻，快把樹枝拿過來。」那小胖子蹲在地上緊張地說，然後大家再次圍在一起，把頭靠在地上看。

我好奇地走過去，看一下，立即把自己嚇得半昏過去。

那頑皮三人組竟然用樹枝切斷活生生的蚯蚓，可憐的蚯蚓分開幾段卻仍然痛苦地蠕動着，很是可怕，我彷彿聽到牠的慘叫。

就在此時，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伯伯正從田野間走過來。

「校長早。」男孩們看到老伯伯立即站起來，用後腳踢開那斷開幾段的蚯蚓，肅然起敬齊聲叫道。

「各位同學早。」老伯伯微笑回應，然後把視線轉向我，「你就是慧欣吧。」

「是的，校長你好。」我也跟着大家，向着老伯伯禮貌地敬禮。

「大家快進學校吧，開始上課了。」校長和善地說。

於是，我把多寶留在操場上，牠既驚又喜地抓弄着那分開了幾截、半死的蚯蚓。

校長推開破舊的木門，帶我們走進一間很大的課室，這課室只擺放着幾套像咸豐年代遺留下來的古舊桌椅。那高個子在牆上按下發黃的電掣，天花板上兩把吊扇便開始緩慢地旋轉，發出微弱的「吱吱」聲，一切就像是時光倒流般，回到幾十年前一樣。

三位男生乖乖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我則被安排坐在胖胖的男生身旁。

校長輕輕搖動放在教師桌上的鈴兒：「各位同學，今天我們有位新同學，林慧欣！」

校長繼續說：「慧欣，歡迎你來到我們學校，我替你介紹一下，這個比你高的是家朗、那個戴眼鏡的是子林，而胖胖的就是福水。」

三位同學向我望過來，露出奇異的目光。

校長繼續說：「慧欣，我就是校長兼老師，家朗和子林比你高一班，你和福水就是同一班。由於學校的資源有限，你們四位同學被編在同一個班房，分開兩個小班各自上課。」

「校長，永龍中學是男校吧，怎可以收取女生來讀書？」胖胖的福水舉手投訴說，似是不滿我這位插班生。

校長頓了一下，反應似乎慢了一點，然後說：「這間學校嚴重收生不足，早已由原本的三班減少至一班，如果學校再不收取新的學生就會被殺校的了，到時你就要到村外十公里去上課啦！」

福水嘟起嘴，一臉不快，想是他也不希望到外面上學去吧。

「沒問題的，校長，我們都很歡迎慧欣同學，過多兩年我表弟家豪和他的同學就會升上這間學校來，我們又可以多一些同學了！」家朗說。

「那就好了，家朗是班長，你有什麼問題就向他請教吧。我會先跟家朗和子林上課，你和福水自己備課吧，過一會兒鈴聲響起就到你們的課堂了。」校長對我說。

「嗯。」我點頭回應，把課本從書包裏取出來。

這所鄉村學校竟然把兩班不同年級的學生放在同一個課室裏，亦因為我的入學而令學校由男校變成男女校，再加上教師就是校長，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縱使事實放在眼前，也很難令我相信有這樣的一間奇怪的學校。

過了大約半小時，校長搖動桌上古舊的鈴兒，說道：「各位同學，現在是轉堂，家朗、子林，你們先做剛才教的作業；慧欣、福水，現在是數學課，請把數學課本拿出來。」

一整天，校長共把鈴搖了八次，其中一次是小息的鐘聲，我們兩班共上了中文、數學和常識科，最後一次是下課的鈴聲。

雖然校長外貌很和藹可親，又頂着個可愛的大肚腩，可是他總是不自覺地說着重複的話，加上他的聲調平板，令人有很想打瞌睡的衝動。

當我一想到所有的科目都是由他親自操刀教授，我的腦袋就開始充斥逃學的念頭了。

回想從前，坐在後排的我可以在課堂上畫圖畫、打瞌睡，老師也不容易察覺。但在這小小的課室，校長對學生們的一舉一動都一目了然。莫說是在枱底看小說，就連望着黑板發呆也一定會被發現。

唉……想着想着，我對往後的日子開始感到一些擔憂。

「鈴……鈴……」當校長宣布下課後，大家就高興地準備離開學校。

「新同學，你跟我們去玩嗎？」頭髮蓬鬆的家朗懶洋洋地伸展手臂，問道。

「玩什麼？」我不好意思地擦去眼角上藏着累透的眼淚。

「踢球呀、捉金絲貓呀、打啪筒、跳橡筋繩等等啦……我們每天放學也四處去玩的呀！」家朗突然扮成一隻猴子跳到桌子上，雙手抓住自己的雙腿，釋放出一股沉靜已久的生氣。

「我……」我猶豫着，心想這些玩意是什麼來的呀，我從來聽都沒聽過。

「家朗，你為什麼叫她一起玩呀？女孩子好煩的啊，又怕累又怕髒！」長得胖胖的福水好不勞氣地說，故作瀟灑地把書包一手翻到在左邊的肩膊上。

「新同學，別理福水，不如先回家放下書包，然後一起去到岩壁石灘捉蟹吧！」家朗神采奕奕，抖動着眉毛說，「子林，捉蟹好不好？」

坐在福水旁邊較瘦削的子林點了一下頭，我發現他整天也沒有兩句話說出來。

「你們得先做好家課再去玩呀！」原來校長正在走廊打掃，聽到我們的談話探頭來告誡着，似乎他還身兼校工一職呢！

「知道了！」家朗、子林和福水吐了吐舌頭，一溜煙飛奔出去，我連忙追着他們走出去，在樹底熟睡中的多寶聽到腳步聲便翻身跳起來，活潑地擺着長長的尾巴。

踏出校門，子林騎着單車一支箭似的向着另一方向飛奔去了。

原來子林住在隔壁村莊，他要花費一段頗長的路程回家放下書包，換好衣服再過來永龍村。

而家朗就住在我附近，他一面走，一面教我認路：「你看，這裏就是球場，向那邊走就是水塘，再轉兩個彎走就是山坡。在我家後園穿過去的小路一直走是水渠道，而在福水家往後走就是岩壁石灘。」

他說得實在太快了，我根本記不了，只好不斷地重複發問。

在路上，福水沒有跟我說話，他只管走自己的路，我直覺認為，他對我不太友善，就連再見也沒跟我說一聲，令我不禁有點兒錯愕。

男生的世界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一想到要融入他們，就開始感到有點兒吃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