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邂逅粉紅蟹

回到家裏，外婆正在廚房做茶果，煙囪上升起一條灰灰的煙，爐火薰得大廳很悶熱。

我走上房間放下書包，脫掉校服換上背心短褲子，吃過外婆的茶果後，我便帶着多寶來到球場找大夥兒。

說實在的，我從未試過跟一班同學一起外出遊玩，就是連到附近的快餐店一起吃東西也未試過。

這刻，我感覺有點兒興奮，捉蟹呢，聽上去好像很有趣似的吧。

過了一會兒，家朗和子林帶着水桶和小鏟子來到了。於是，我們先去福水的家跟他會合，再穿過水渠路，向着岩壁石灘邁進。

天氣非常炎熱，紅紅的太陽直照我們的頭蓋，不一會我們便已全身濕透，豆大的汗珠爬到我的前額和頸背上，黏稠稠的，怪不舒服。

往石灘的小路滿布細小的碎石，而且彎彎曲曲，我看見多寶不停地把舌頭吐出來消暑，真難為了牠呢！

未幾，我們終於來到了岩壁石灘，大大小小的石頭灑遍這個山頭，有平滑的、尖角的、細小的，也有比兩層樓還要高的，石塊堆積如山，非常壯觀。

在一大片沙石的中央有一條小溪，溪水波光粼粼，清澈得可以看到水底的石塊，畫面就像成千上萬的碎銀遍布在水面和水底一樣。

多寶一支箭似的往溪澗奔去，四條靈活敏捷的腿前後交替着，牠一下子跳進水裏，浸在清涼的河水中並暢飲一番，消去炎炎的暑氣。

大夥兒開始四處搜索，他們脫下鞋子敏捷地爬過大石走入溪流中，彎身細心探索，雙手不時撥開小石頭，而我的職責就是保管水桶。

「嘩！嘩！有蟹呀！」未幾，我們就聽到福水在一旁高聲呼叫。

原來福水翻開在水中的石塊後發現一隻小蟹，於是他拿起小鏟子把牠捉住，驚慌的小蟹爬得很快，拚命從鏟子裏逃走。

「水桶快來！」福水着急地叫喚着，小蟹快要從鏟子手柄爬到他的手指上了，他把手盡量往後退，神情顯得非常緊張。

於是我立刻甩掉鞋子，飛快地把水桶遞過去，冰涼的溪水浸過腳跟，頓時替我降溫，非常舒服。

粉紅色的小蟹十分精緻，牠只有一個硬幣般的大小，蟹鉗看起來也很脆弱，半透明的外殼似是最新款的時裝。

「水桶！」就在這時，家朗也從沙石中找到另一隻不同顏色的寄居蟹，小蟹立時想縮回沙裏，可是家朗已把牠一手拈起了。

我又匆匆地把水桶拿過去盛載着。

「水桶！快！」不到一分鐘，家朗又叫了，他發現了另一隻別緻的寄居蟹。

「水桶！水桶！有兩隻！」這次輪到子林的呼喚。

「水桶呀！這邊！」福水不認輸的大聲呼叫。

轉眼間，手上的水桶已裝滿了數十隻的小蟹和寄居蟹，牠們胡亂地堆疊着，努力想爬出水桶，「哎呀呀……哎呀呀……不要呀！」我彷彿聽到牠們在痛苦地呼叫。

我在他們三人之間來回走了很多、很多趟。

「你知嗎？小蟹比你還機靈，牠們會悄悄地探出頭看動靜，所以要趁着小蟹還沒全身露出泥面，就要連水帶蟹把牠掘上來。」子林低頭看着水桶，托一托圓圓的眼鏡，一本正經地教我捉寄居蟹的技巧。

我放下水桶，跟着子林的做法，不久就真的掏到一隻小小的寄居蟹。

「哎呀！救命呀！」福水突然力竭聲嘶的尖叫起來，我們立即跑去看個究竟。

福水不斷地大叫，同時傻了勁一樣向着我們亂踢水。

原來，他用全身的力氣搬開大石，住在大石下的水蟹一個翻身，轉到他的腳趾旁，毫不留情地夾下去，痛得福水大叫大跳。

水蟹似乎沒有放手的念頭，福水用力揮腿也甩不掉牠，紅腫的腳趾掛着青色的水蟹，多麼有趣的場面啊。

福水臉紅耳熱的更用力踢開水蟹，一個不留神滑到水中，弄得他由頭到腳全身濕透，我們被福水狼狽的模樣引得前俯後仰地大笑。

太陽開始下山了，天空就像換上一套橙紅色的晚裝，配襯着一條米白色、長長的絲巾。

我們都有點兒餓，於是子林便提議回家去。我從水中走出來，發現腳趾都被溪水浸得皺皺的，就像哈密瓜的果皮一樣，十分有趣。

突然，我聽到一些美妙的聲音，張望四周卻沒有特別的東西。「你們聽到嗎？」我問。

「什麼事？聽不到呀？」子林和家朗異口同聲說。

我低頭一看，在附近的水窪中，有幾點黑壓壓的東西滑過，我好奇地查看究竟，聲音原來是從這些游來游去的小蝌蚪中傳出來的。

「你聽聽，牠們在唱歌呀！」我往水邊的大石上一蹲，拿着小鏟輕輕地插入，然後在水裏兜了個圈，把幾條又黑又小的蝌蚪掏上來仔細看清楚，牠們頭大身小的，好不可愛。

「蝌蚪是不會唱歌的，牠們長大後會變成青蛙，會發出呱呱的叫聲。蝌蚪是不會叫的，你一定是聽錯了。」子林搖搖頭，認真地說。

我沒有跟子林爭辯，但，我的確聽到小蝌蚪在發出美妙的歌聲呢。

「你們好嗎？」我問。

多年來，我很少跟朋友談天，說句實話就是沒有朋友喜歡跟我玩耍，所以，我喜歡跟小狗多寶說話，我最喜歡望着多寶深黑色的大眼睛，任由天真無邪的牠探視我的心靈。

除此之外，我偶爾也會跟一些小動物、小昆蟲，甚至植物訴說心事，談東說西，我想有一些對象總比自言自語更好吧，我的直覺告訴自己牠們是能夠明白我的。

「快走吧！我才不要在這裏等到蝌蚪變成青蛙呢！」全身濕透的福水一臉沮喪，他一邊笨手笨腳地擰乾自己的衣服，一邊撥弄亂糟糟的頭髮，再加上一副埋怨的嘴臉，惹得我們哈哈大笑。

從此以後，福水、家朗和子林很快就忘掉我原來的名字，他們一致替我起了個花名取而代之，叫我做「水桶」呢！

我抱着水桶，出神地望着細小的蟹兒。

這一天，是令人難忘的、意想不到的一天，令我期待着以後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