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西晨还是被召回了市局，时间甚至比他预料的还要更早一些。
而且又恰逢周末，毕竟还要与外部门协调，周末做这些事的可能不大，所以谭西晨都认为起码要拖到星期一了。
周六的医院比平常要清净的多，百无聊赖的谭西晨靠在床头看论坛的相关资料——东西是汪州送来的，在这个电子文档化的时代，他送来的是一部平板，里面内容丰富的很，从新闻报道到论坛讲稿，不一而足。但是，谭西晨注意到，平板是不能联网的。
注意，不是没有联网，而是不能联网，只怕是被网监动了什么手脚。
要解决这一问题也并非毫无办法，就算谭西晨自己做不到，他也认识不少民间高手。然而，他认为没有必要。即使无比渴望接触一些外界的信息，但眼下的节骨眼上实在不合适。
他如今没有手机，来病房“探视”的也是那几个固定的人，由此可见，他目前还是“戴罪之身”，让他好吃好喝的住在这里已然是超纲的待遇，就不要想着节外生枝了。
毫无疑问，谭西晨也不打算节外生枝，早日回局里才是他眼下最迫切的希望，至于其它都是可以忽略的细枝末节。
让谭西晨回归本职，最后肯定会这么做——这是毋庸置疑的，其实那天在陵园，安全的人对高建林客客气气，完全能够证明他们之间早已有过接触，甚至还达成了某种共识。
谭西晨当然要回市局。可什么时候回去？以什么身份回去，是配合调查的证人，还是被传讯的嫌疑人？总不能什么都不解决，就让他恢复刑侦队长的身份吧？
这些问题还要探讨，磨合，甚至还需要各方博弈，彼此妥协。
但是，昨天晚上忽然发生的一个恶劣事件打乱了各方斗争的脚步，尽管百般不情愿，可大家还是不得不承认，此事除了谭西晨之外，只怕没人能搞得定。
谭西晨坐着电动轮椅进入刑侦队大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谭西晨一愣，所有人都愣住了，而鼓掌的那位——汪州发现自己唱的居然是独角戏，左右望了一圈，讪讪的放下手。
刑侦队长这个职位一直称得上高危行当，不仅要时时面对危险的第一线，还极其容易犯错误，诸如在实施抓捕的过程中，一不留神将嫌疑人揍太狠了，谭西晨没少为此写检查，严重的时候得到一个停职的处分也不奇怪。不过当事情平息，他再一次官复原职，总是会受到队友们热烈的欢迎。
汪州大概是个没心没肺的，以为这一次的情况也是一样，看错了气氛的人，自然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反而是最该难受的谭西晨，像个没事人一般摆了下手，“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时间紧迫，开始做案情分析。”
类似的事不知做过几百遍，大家都是熟门熟路，发资料的，开投影的，拉窗帘的……各自分工，忙而不乱。没几分钟，所有人已经在相应的位置上落座。
案子才发生没多久，警察们都还没有跑过现场，打印出来的资料只有薄薄的一张纸，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这种时候，便需要一个擅于分析的人来做简报了。
而这一向都是白艺的工作。
众人反应迟钝的意识到了什么，纷纷静默。
自告奋勇走到屏幕前的是一个小姑娘，并非他们刑侦队的成员，而是网监那边派来的，没记错应该是叫姜雪妮。小姑娘个子不高，长得也很普通，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浑身笼罩着浓烈的宅女气息。
刚才走过的几步已经将社恐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消耗干净了，往那一杵，全然忘了今天的任务是什么，半垂着头一声不吭。
离她不远的谭西晨有些不忍心，替她放出了第一张投影照片，然后轻轻在她的胳膊上拍了一下，用的也只是那种抚摸小宠物的力度。
可怜这姑娘连小宠物的胆子都不具备，根本就是一只受惊的兔子，如果不是她那小细腿没有那么大的爆发力，只怕要一蹦上了天花板。但她惊慌失措下，还是打翻了桌边的一杯水，杯子稀里哗啦的在地上摔的粉碎。
但没人去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投影屏上的照片吸引了。
是一滩血。
很大的一滩血。
颜色难看极了，要红不红，要褐不褐，总之让人一看就会胸口直犯恶心。其实单就血液的颜色来说，特别是干涸之后，人血与动物血也没有太大不同。或许是出于刑警的直觉吧，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认为，那就是人血。
可是，如此大的出血量，那个人还活着吗？
但如果这些血液来自于不同的对象，会有多少人牵扯进这个事件？
“继续。”谭西晨沉沉的下令，是对着姜雪妮那小姑娘的。
或许对她而言，冷硬的命令比温情的安慰更管用，姜雪妮本能的操作起机器来。照片切换，下一张出现的是三个人，躺着，从后面有些模糊的背景来进行比对，应该就是躺在先前那一滩血泊上。
难道……
众人心里都是一紧。
此时此刻，别说是给出结论了，哪怕只是随口猜测，都应该慎之又慎才对。所有人都在沉默，但偏偏有人要与众不同——
“死了。”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大家又下意识的调转目光循着声音看过去，那位甚至都没有坐在桌边，而是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彻头彻尾都是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地中海的脑袋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也能反光。然而大家都笑不出来，只觉得法医主任当真是越来越阴森变态了。
“老高让我过来的。”贾永亮先随口解释一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然后又说回照片，“这三位被拍下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死了。”
“你能肯定？”人命关天，谭西晨必须要问的详细一点。
贾永亮嗤之以鼻，“有什么不能肯定的？我见过的死人比你们见过的活人都多。况且，照片放大这么多倍，各种细节如此清晰，我又不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