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林勃然变色，“你怎么会知道邵仲庭这个人的？究竟是谁把自杀案件的真相透露给你的？”
谭西晨几乎被这个问题问懵了——且不说他是如何知道的，但关于这件事，他曾经与高建林相互探讨过。又不是什么头一回发生的新鲜事，高建林犯得着如此惊讶吗？
但谭西晨的反应的确很快，他忽然想起了白艺死亡的那一桩，他的认知也与其他人有很大的出入。
而最大的差异还是……宁芮。
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似乎只是他臆想中的一道虚影。
谭西晨正色下来，几乎是郑重其事的道，“高局，我想求你一件事。”
高建林没敢贸然应允，他总觉得谭西晨忽然改变态度，实在没什么好事。
谭西晨很干脆的提出要求，“我想回去上班。”
要求本身倒并不怎么出格，高建林之前还在猜测，大概谭西晨要忍不住说出来了，这些年轻人，平常在局里都是一副“干不动了求退休”的架势，但自己手底下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的高建林还是心中有数，嘴上抱怨的起劲，但该有的责任心他们一点都不缺，闲了这么多天闲不住，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高建林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谭西晨看，锐利的眼神堪比一把剔骨尖刀。
谭西晨坦然回望。
说是“坦然”，似乎也并不准确，尽管他的脸色平静无波，眼神也同样平静无波，但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在一团死水之下居然藏着一团火，没有温度，但却在熊熊燃烧。
即便是热爱上班热爱到无可自拔的工作狂，也不该有如此异常的眼神。
虽然没有哪个上司不喜欢热心工作的下属，可物极必反，到了这种程度，高建林当真不敢随便答允了。那是一种义无反顾，不惜代价也要达成某个目的的眼神。
太过火了。
谭西晨也没有指望简单一句话就能说动一位以怀疑为生的老警察，没关系，他还准备了无可反驳的理由，“我要为自己洗清嫌疑。”
高建林似乎皱了下眉。
谭西晨便笑了笑，“用得着这么惊讶吗？发生了这些事，于情于理都应该将我视作……唔，好吧，重点‘关注’对象。”
他的语气里带了些许自嘲，先前那一笑，也不过是在笑话自己，有些结果不管在真真假假中如何变来变去，原来也是同样的。在上一幕戏码中，他直接成了被通缉的嫌犯。而眼下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照样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
“我们相信你。”短短的句子，却被高建林说的带上了几分力度，由不得别人不信。
谭西晨是否信了，不好说，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但即使嗤之以鼻，他也不会表现在脸上，只说，“即使大家都相信我，但你们仍然觉得我身上有疑点，或许不是我做了什么坏事，而是被卷入了什么麻烦之中，我本人就是那条至关重要的线索，你们当然希望以我为起点去顺藤摸瓜。”
高建林没有否认，原本就是这个思路。
谭西晨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既然横竖都要查，我希望亲自动手。”
“其实，你肯亲自来做，是最好不过的，毕竟最了解你的人还是你自己，然而……”后面的话着实有些刺耳了，高建林都没想好该怎么说。
谭西晨何等敏锐，当即明白，“在我的清白被证实之前，我是不可能重获自由的，是不是？至少，‘安全’的眼睛会无所不在。”
高建林叹气，也着实不忍，“你自己也是干这一行的，知道二十四小时监控是什么情况。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压力会非常大，敏感一些的，甚至连一天都忍受不了。”
谭西晨属于敏感的人吗？
当然是。
只不过并非小女孩的那种敏感，非要形容的话，应该是一线刑警的直觉，哪怕是人潮涌动的街头，有人不怀好意的多看他一眼，谭西晨都能及时发现。这种直觉曾经无数次从危险中挽救过他的性命，可是如今，他却难免要因为直觉过于敏锐而遭受无时不刻的痛苦了。
谭西晨表明态度，“我会尽量忍受的。”
“你呀……”高建林还是没有彻底松口。
“高局，都临到头了你却反而犹豫不决，这可就有些没意思了。”谭西晨将视线转向墓碑，甚至低下头去细细看上面的名字，他的腰弯的很是过火，让人都不由的担心他一个弄不好会让自己从轮椅上栽下去。
他看的如此仔细，似乎关注的不仅仅只是字眼本身，他像是恨不能把那些笔划也掰碎了，一横一竖全部都刻在脑子里。
再也没有什么自欺欺人的余地，墓碑上的名字正是——邵仲庭。
“说实在的，我真的很讨厌你们这些老头欲盖弥彰的风格，有什么话不能干脆一点直说吗？非要这样挤牙膏似的？你就不怕给的信息太片面太模糊，会让我误入歧途？”
这是纯粹的抱怨，实在不指望几句话就能让高老头改变黏糊糊的风格。譬如说眼下可疑的墓碑，明明都带着他来到跟前了，可就是不肯爽快的讲述背后的故事。
谭西晨没料到的是，明明他没有指望，高建林却反而给出解释，“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的判断不见得是正确的，甚至于可能与真相背道而驰，我说多了，会影响你的判断。”
谭西晨皱了皱眉，不过也没有过于纠结，反而抓住这个难得的契机，“既然你不方便说，那我就更应该尽快回局里。我明白，此事并非市局可以全盘做主决定的，协调起来肯定要花些时间。这几天，能先把邵仲庭自杀案的卷宗拿给我看看吗？”
“卷宗涉密，不能出档案室。”高建林回绝。
不过谭西晨也并不担心，听得出来，高建林拒绝的只是借阅卷宗本身，换言之，对于他希望回去工作的请求，已然默许了。
于是谭西晨便又说，“那论坛的讲稿呢？我想拜读一下那位安靖霄先生的发言稿，就当是打发时间。这总不涉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