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至中秋,人们最先想到的自然是赏月和吃月饼。随着年龄增长,中秋节过得越来越没意思,仿佛只是家人团聚的一个理由,是吃水果月饼打麻将的一个借口。
“八月十五云遮月”,一句俗语,流传了几千年。这说明,它是有根据的,在我记忆中,几乎有一半以上的中秋节看不见月亮。于是我便担心这些天的阴雨绵绵,是否也会把月亮给藏起来。果不其然,今年的中秋节又如此。云层虽不厚,却仿佛是一款游动着的黑色窗纱,把绝大部分的月光都滤掉了。月亮似乎整晚都在云海里游泳,没一刻上岸,期待中的皎洁月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洒向人间。
“十五无月有秋声”,这是儿时随手写的一句,虽不合格律,只算一句古风。但至今仍能记起来,读着还略微有些意境,不知那时如何吟出来,难道也是一个没有月亮的中秋节么?
没有月亮足够可惜,其实中秋节最优雅的事儿还是赏月,我爱写古体诗,“清风明月笑迎天”是比较得意的一句。自古以来,咏月的诗数不胜数。不管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慷慨;“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静美;还是“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沧茫,都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味道。所以,人们总是期待,在一个风和月丽的晚上,过一个闪亮的中秋。而现在,只好问一问天上的仙子:“明月几时有?”。
没有月亮可以,但没有月饼的中秋节不可想像。已经不记得第一次吃月饼的感觉,但那种幸福感是与日俱增的。在农村时月饼稀缺,并不能像现在这样大快朵颐,只能定时定量地细细品尝。我那时往往会像二师兄吃人参果,还不知啥味儿,就进了肚皮。更稀罕的是那种老寿星图案的饼,是一个胡子眉毛一大把的老神仙,超大脑门还拿着根拐棍儿,是一种薄薄的提浆饼。我们喜欢叫它“铁匠饼”,因为它确实够硬,吃起来会硬到硌牙。而现在,各种新奇月饼层出不穷,像包饺子,什么好吃的东西都可以入馅。但从前那种滋味没了,人们不再会想着吃、念着吃、抢着吃,吃月饼由一种极致的享受,变成了完成任务。
从前,水果是稀缺的,也是丰盛的。说稀缺,是因为样数太少,就那么几个品种。不过是红黄两位苹果元帅,带着比它们小得多的褐色士兵(槟子)小沙果之类的一齐上阵。哪有现在这么多水果?那时市场上没有卖水果的,元帅和它的士兵都是坐着柳条篓子卧铺,乘大卡车运送而来。单位按人头分,每人多少斤,请回家后,还要在衣柜、闲房里睡很久,才会被郑重地吃掉。
就连最普通的西瓜桃子葡萄什么的也没有,那时西红柿和黄瓜也属稀罕物,第一次蘸着白糖吃西红柿,有一种吃到蟠桃的感觉,彷佛人世间最美味的水果,此时就在口中:“天哪!世上竟有这么好吃的东西!”黄瓜也是如此,轻易享用不到,经常是请回来却舍不得吃,要带着敬畏之心,把它们泡在大水缸里储存。到后来,西红柿和黄瓜的秧苗开始出现,自己在园子里就可以种,这两样宝贝就开始多起来,多到吃不了;只好把西红柿做成蒜蓉辣酱,把黄瓜腌制成各种小菜。可见,真是物以稀为贵,再好的东西,一多,就不会被看重了。
千百年来,人们一直没放过中秋节,没放过那轮可爱的明月。先是起了一系列的绰号,据说能有一百多个,你起什么盘镜壶,轮弓钩之类的也就算了,嫦娥、桂魄、金饼之类也凑合,居然整出兔子和蟾蜍来,真是想像力太强大了。试想,几千年的时间,人们不仅在月亮上栽了树,还送去了女人和兔子,外加一只镀了金的癞蛤蟆,还派去一个伐木工,月亮上才不至于那么寂寞,渐渐热闹起来。现在想来,真是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我们的祖先比我们强多了,他们的生活质量虽比不上我们;但思想、观念和文化并不贫穷,是富有的。这种强烈的辛福感就是传统,是文化。它穿越了时空,而且,这种辛福感会陪伴着我们的民族,永远传承下去,亘古不变。
《天仙子·中秋》
十五云遮飞雁送,愁怅秋心风月弄。中秋无月有秋声,知花痛,繁霜冻,月里嫦娥难入梦。
一日相逢人似凤,几度秋黄怜岁众。重回故事意难平,人归洞,谁言中,半世浮沉都在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