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怀念抱石

常书鸿[19]

抱石离开我们这个世界已经二十年了！但他那浓重的江西口音和笑貌，一直像他的山水画那样，变成虚无缥缈的幻影留在我的脑海中。他那种游戏人间，伏尔泰一般带着讥讽世界的神情，使我解除了对人世的戒备，感到宽舒与安定。记得那是我和承仙婚后不久，在南京他见到我，一声不响地为承仙和我刻了两方图章，笑着说：“如今你是江西人的女婿，自己人了！就送一对图章为你们祝福！祝愿你们双双努力为敦煌事业奋斗终生！”

我喜欢抱石的水墨山水，正如一个久居中国的法国大使馆的参赞爱里舍夫（Elliseffe）同我谈到傅抱石的画时，总是肯定地赞赏他说：“他的水墨山水，天衣无缝，真是比法国的‘印象派’还要‘印象派’！”的确，抱石的山水画中出现的那种气势磅礴的重山叠峦的意境，正如他在《中国绘画理论》一书中所引证的：

“凡画山水，最要得山水性情，得其性情，便得山环抱起伏之势，如跳如坐，如俯如仰，如挂脚，自然山情即我情，山性即我性，而落笔不生软矣。亦便得水涛浪萦回之势，如绮如鳞，如云如怒，如鬼面，自然水情即我情，水性即我性，而落笔不板呆矣。”（明·唐志契《绘事微言》）

抱石强调画家应重修养，强调“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认为画家六法的第一条就是“气韵生动”，他又引陈衡恪的话说：“文人画之要素：第一人品，第二学问，第三才情，第四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盖艺术之为物，以人感人，以精神相应者也。有此感想，有此精神，然后能感人而自感也。”这就是近世美学家所推崇的所谓“感情移入”，德国美术家认为是无上重要发明。抱石结合中西艺术理论而演变出来的风格，使他的杰作达到现代中国绘画无上的成就！永垂不朽的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