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生立住自行车问:“你怎么了?”
贺遗泽抬头看着她,薄得透血的皮肤却没有一丝血色,黑黑的头帘遮住她额头,要是没有后面的马尾,和那时是一样的,透过时代百年走出,重现在贺遗泽面前。
贺遗泽刚才并没有看清她样貌,只是那白得纸一样的皮肤,勾起贺遗泽脑中那个瘦弱的身影。
女学生俯身又问了一遍贺遗泽,你怎么了?小朋友,爸爸妈妈呢?没人接你吗?
贺遗泽摇摇头:“我......我家就在这边。”
女学生一阵好笑,想伸手摸摸这个小男孩儿,又觉得不礼貌,手停在小男孩头发上面。
贺遗泽看着她白雪一样的手指,抬头再看看她瘦弱的身子,皱皱眉头,现出老成样子。
“宜其......室家”贺遗泽伸手摸摸这个女生的头发,他这大人一般的模样彻底逗笑了这个女生。
“你叫什么呀?”女生问贺遗泽。
“你叫什么?”贺遗泽反问,他不知道她这世的名字。
女生笑,她蹲在贺遗泽面前,两人现在一样高,她笑看着贺遗泽,拉着贺遗泽小手说:“我叫童朦,你呢?”
贺遗泽:“江宜尔。”
童朦笑笑:“怪不得你会背《诗经》,名字就起得这么有诗意。”
贺遗泽看着她笑,想伸手摸她头发,脸色凝重。
童朦歪头问他:“你怎么不回家啊?”
贺遗泽:“我家......”,贺遗泽话说了一半就停了,没你何来的家,我家没了。贺遗泽说到半路,终是变了脸色,用力忍住心中诸般情绪,极力压住脑中思绪,脸上又带了童真。
童朦站起来踢开自行车支架,看着贺遗泽说:“跟我一起走吗?你家不是也住附近吗?”
贺遗泽点头,牵上童朦的手。
夕阳落下,缓缓落幕,影子拉得很长,很慢,一大一小牵着手,时不时说笑两句,隔了百年之久,两个身影还是一高一矮,一大一小。
贺遗泽跟着童朦一直走到童朦家楼下,贺遗泽看着童朦进楼,童朦不放心,一直询问贺遗泽家长在哪,家真的在这附近吗?
贺遗泽点头,执拗地看着童朦进了居民楼,闪身躲在楼边,身子紧贴着楼,胸口一阵阵涌火,终于忍不住吐了一口火出来,手抖得攥不上拳。
贺遗泽身子抖得“鬼畜”,浑身烧得厉害,眼前已经影影绰绰看不清楚,贺遗泽看着眼前忽大忽小,摇摇晃晃的一栋栋大楼,摇摇脑袋跌在了地上。
官圣和夏雨柔坐在卧室床上,官圣突然站了起来,夏雨柔被他吓了一下,问官圣怎么了。
官圣没有回答,已经来不及了,跑到客厅从茶几下面拿出一道符,扬手用阴火点燃,瞬间消失在客厅里。
官圣和贺遗泽虽然都可凭空画符,但本事不高,官圣是跟郝三柏学了几下,贺遗泽是跟官圣学了几下,总之凭空画符的本事都不行,所以要想长距离现身,只能用纸符。官圣瞬间现身在居民楼前,抬眼一望没看见贺遗泽。官圣忙驱动神识,寻着阴火气息找过去,看到了倒在楼侧的贺遗泽。
“生!”
贺遗泽身体已烧成一团,层层阴火围着,就像一个火球。
怪与其体内五行风雨相辅相克,术法大成时体内五行风雨自然运用得更加得心应手,术法微弱时,体内五行风雨则会反过来克怪的身体,只能靠相反的五行之物克制,就如贺遗泽体内是火,则需冰克制。
而贺遗泽时常心绪不稳,气息失控,这次更是彻底失控了,要是官圣再晚来一会儿,估计就灰飞烟灭了。
夏雨柔正在客厅里来回走,她知道出事了,又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急得在客厅里来回走。
门突然被踹开,夏雨柔看着官圣怀内的一团火,惊得长大了嘴,急忙去取冰块儿。
官圣和夏雨柔在贺遗泽房间守了一晚,贺遗泽体内阴火平息不下来,烧得小脸炭火一般,烫得床单都黑了。
夏雨柔不断地递冰块儿,冰块儿沾身就化,根本起不到作用。
夏雨柔急得捂着额头问:“这怎么办?!”
官圣看着贺遗泽这样,将贺遗泽从床上拖起来,两人皆是盘腿而坐,官圣刚将手搭上贺遗泽肩膀就将贺遗泽扶躺下了。
“怎么了?”夏雨柔看着官圣从床下下来,急得扬手,水流了一地。
官圣摇头说:“不行,现在我要是用阴火帮他调息,反而会让他加重,他这张皮现在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强的阴火,多一点都不行。”
夏雨柔吼:“那怎么办?等死吗?”
官圣扶住夏雨柔肩膀,让她先稳住情绪,夏雨柔捂着眼睛,欲哭无泪,一身成怪,就再也没有眼泪了,不管你想不想哭。
官圣看着夏雨柔说:“要不,你试试?”
夏雨柔皱眉:“我的黑雨不纯。”
官圣:“我知道,但死马当活马医吧。”
夏雨柔看看贺遗泽,只能这么办了,伸手挡开官圣,两手控水瞬间袭向贺遗泽身体。
一阵阵水雾升腾,反噬得夏雨柔哆嗦起来。官圣扶住夏雨柔肩膀,两人一起控力,一阵阵清水黑雨再次冲贺遗泽袭去,几次过后床上终于湿了,望着满屋子的水,夏雨柔倒在官圣怀里。
官圣张嘴笑了,心里骂:“你小子,真不让人省心。”
贺遗泽从床上起来,只觉得浑身都酸,抬手看看,一阵惊喜,发现自己手变成原来的样子了,竟然不知不觉中恢复原形了!
贺遗泽心中窃喜,只是头有些疼,摇摇脑袋,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出来自己是怎么恢复的,想到昨天见到宜其的事,贺遗泽急忙穿鞋换衣服,想出去找她。
贺遗泽一从屋子里出来,看着焕然一新的客厅,愣在门口。
夏雨柔见贺遗泽出来了,拉着他强行压他坐在沙发上,贺遗泽从她眼神里看到了人民看见“大熊猫”的样子。
官圣正在拖地,见贺遗泽从屋里出来,抬头就是一脸嫌弃,低下头继续拖地,一点儿也不想搭理他。
贺遗泽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疑惑地问:“咱家重新装修了?”
官圣没好气地回他:“烧成那样,不重新装修就得换房子了。”
贺遗泽回头看着官圣,只觉莫名其妙,疑惑地看向夏雨柔,小声问:“他吃炸药了?”
夏雨柔叹了口气,只觉心累,想想这七天的“遭遇”,只想夸奖官圣脾气好。
官圣见夏雨柔并没有护着贺遗泽,心里一阵高兴,终于逮到机会了,放下拖把坐到沙发上,盯着贺遗泽看。
贺遗泽立刻往夏雨柔那边移,抱起抱枕看着官圣,他觉得官圣要“杀”了他。
官圣憋着气,握拳砸进沙发里,刚要开口跟贺遗泽说话,门铃突然响了。贺遗泽立刻起身,一溜烟跑过去看门。
郝三柏看着贺遗泽,惊讶地问:“这次这么快?行啊小家伙儿。”
贺遗泽礼貌地请郝三柏进来,然后快速回了自己房间,坐到床上后仍心有余悸,想想官圣的眼神,贺遗泽捂着自己腿,觉得腿肚子疼。
官圣见是郝三柏,颇觉惊讶,颇为关心地问:“你不是应该在善后吗?”
郝三柏知道官圣肯定得调侃自己两句,要不他不舒服,无奈地说:“我善什么后?不过是重新查一遍账。”
郝三柏把这几百年的账都查了一遍,为了堵住众鬼差的嘴,郝三柏辛勤工作了一阵子,总不能让冥界上下都说“冥王的儿子整天恍当,啥也不干吧。”
官圣见郝三柏一脸不痛快,笑着问他:“又遇到什么事了?”
郝三柏:“来你这借账簿。”
官圣:“借账簿?”
郝三柏摇摇头,一脸无奈,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给官圣讲了一遍,从他发现张楠不在黑雨帘中了,然后派鬼差四处找,发现张楠在人间玩得挺好也就没理会,后来才知道是一个学生收养了他,那个学生以为他是孤儿,两人同病相怜,那个学生对他很好。后来那个学生上了大学,同宿舍两个同学吸毒、勒索他,他抓着钱死活不放,他一直喊要将钱寄给自己弟弟,后来被同宿舍人打死了,还隐瞒了证据,说他是打游戏通宵死的,校长帮着隐瞒了。
“校长为什么帮着隐瞒?”官圣不解的问,按理说这种事没必要隐瞒的。
“不知道,为了学校声誉,也或者跟学生有亲戚关系,总之隐瞒了。我也没查,直接按规定走了,让他后半辈子在轮椅上过吧。”郝三柏这阵子很忙,没工夫细查原因,接着对官圣说,“这死孩子在车棚里画了一个招魂阵,就是为了见他这个人间的朋友,可惜这人已经投胎了,自然招不来魂魄,然后他还是想法设法查到了真想,住进他们两人的宿舍后天天晚上吓那两学生,最后要了他们的命,活活烧死的。”
官圣惊讶:“他目的不是找我?”
郝三柏点点头:“就是逗逗你,说实话他要是真想下手,你还能活着?他心里只想着这件事,无暇顾及你和他之间的仇恨。”
官圣点点头,忽而又觉得不对:“那他为什么不解释清楚?或者不让人间警方调查呢?他这样做破坏秩序,冥界那边没问题吗?”
郝三柏无奈:“他在冥界横着走,有什么怕的?而且人本来就是他杀的,有什么好解释的?至于他自己动手,这有什么不对吗?还要别人帮助?”
官圣看着郝三柏这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一时无法反驳,但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想了一会儿说:“不是,不是让别人帮助,而是为什么不将他们绳之以法呢?”
郝三柏一脸不解地看着官圣:“我和无渡不就是法吗?他动手杀了他们,下了黄泉自然按冥界规矩办。”
官圣听着郝三柏这话,只觉无法反驳,简直完美,冲郝三柏竖起大拇指。
夏雨柔听明白郝三柏的话后,虽然不赞同他们的做法,自己的仇自己报听上去就很寂寞,夏雨柔觉得难受,不过她更想不明白的是“那他为什么不把事情讲清楚呢?让别人以为他滥杀无辜”,夏雨柔想着就问了出来。
郝三柏无奈地回答:“赌气。”
官圣:“???”夏雨柔:“???”
两人都是一脸问号,赌气?跟谁赌气?
官圣一时没理解郝三柏的意思,有谁会为了赌气而说自己滥杀无辜呢?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郝三柏再次叹气:“无渡。”
官圣一听郝三柏的话,再看看郝三柏这一脸头疼的样子,终于明白了整件事,张楠咽不下当初那口气,但又下不了手,只能这样了......
郝三柏无奈地说:“他没犯错,只是抢了你工作而已。你看看你账簿上,是不是销了两笔你没执行过的任务。”
官圣掏出账簿看看,冲郝三柏点了点头。
郝三柏终于松了口气,借了官圣账簿回冥府销账,给张楠证明一下。
官圣不解地问:“你这种身份,也需要证明吗?”
郝三柏举着账簿说:“也不能总靠后门,走关系啊,这难免让底下人不服。尤其是我带大的,无渡那里没人敢说什么,可总有鬼差到我这里旁敲侧击,我烦了,只能拿证据来堵住他们的嘴。”
官圣笑笑:“人间鬼界都一样啊。”
郝三柏急忙摆手:“哎哎哎,三界不可乱,我们可占不上一界,脚底下踩得是虚的,哪有一界安身之地?”
官圣反驳:“得了吧你,冥府不必人间差。”
郝三柏:“没有阳光。”郝三柏说完挑眉看着官圣。
官圣无奈地叹口气,亲自给郝三柏打开门说:“是是是,怨我怨我。”谁让他当初砍了樟树,让黄泉与阳光彻底隔绝了呢。
郝三柏拿着账簿走了,夏雨柔才觉得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她看着郝三柏时,总感到一种压迫感。
官圣搂住夏雨柔肩膀说:“别怕,你见到他不舒服是正常的,你在黄泉成怪,自然受制于冥王。”
夏雨柔疑惑地看着官圣:“他是冥王?”夏雨柔实在难以想象,这样没正形的一个......时而年轻,时而年老的“东西”是冥王。
官圣笑笑:“不是,他要是成了冥王,冥界早就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