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三柏在茅屋前守了九个暗夜,感受着里面气息流动,血肉变换,腐尸味儿飘散出来,恶心地郝三柏捂着嘴险些吐出来。
屋里面气息起伏,死人白骨风雨四时之气轮流涌入涌出,屋内官圣调换气息,终于将体内阴火全部收回,屋外郝三柏感受到阴火之气全消,终于松了口气。
官圣走出来对郝三柏道谢,郝三柏不屑地回道:“用不着。”
郝三柏往屋里面看:“活了?”
官圣点头:“嗯。”
郝三柏转转脖子,只觉浑身酸痛,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挑眉看着官圣问:“你没动樟树吧?”
官圣:“砍了。”
郝三柏惊得眉毛跳起来,看着官圣处变不惊的脸色问:“真的砍了?”
官圣:“嗯,不砍樟树,难取海水。”
郝三柏抓狂,樟树一断,黄泉必封,这怎么办?
官圣看着郝三柏抓狂的样子,仍是面无表情,九夜换血输气,耗尽了他所有精力。
官圣伸手拍拍郝三柏后背:“这不是你说的吗?樟树不断,海水难取。”
郝三柏只觉心堵得慌,一阵呼天抢地,仰头看天,低头看地,抬头叹气:“樟树身连张海,生而有灵。”,郝三柏叹口气,接着说,“算了,你没动那棵楠树吧?”
官圣摇头:“你没说,我就没动。”
郝三柏觉得总算有些安慰,捂着胸口拍官圣肩膀:“你真霸气。”郝三柏说完往前跑去,消失在密林前。
官圣看着屋内已经睡熟了的小崽子,抬头看看毫无人气的人间,救他是对是错?
官圣不知道,手握饮血刃擦了起来,眼睛看着前面林子,随手一撇饮血刃从手中飞了出去,斩中一只白兔。
郝三柏赶到黄泉,不过九日九夜,竟然面目全非。
黄泉无光,陷入暗色,一时让郝三柏不适应。
黄泉道前有两个鬼差把守着,郝三柏旁若无人般的到了黄泉入口,看着伸手拦他的鬼差,吊儿郎当地挑着一块儿令牌在手上晃。
两个鬼差随着他手中的令牌来回动,只觉头晕目眩,到底没看清这块儿令牌。
“你别晃?”
“这是啥?”
郝三柏立正身子,将令牌往他们二人面前一亮,惊得两人立刻跪在了地上。
郝三柏收起令牌往前走,其背影让两个鬼差觉得他“甚不正经”。
左边鬼差指着他背影问:“这是三公子?”
右边鬼差急忙捂他嘴:“别乱说!三公子再不正经,咱们也不能说啊。”
左边鬼蝉缓缓地扭头看向右边鬼差,两人缩缩脖子,都赶快闭了嘴,柱子一样继续站在黄泉路口。
郝三柏走过黄泉路,看着路上没有了鬼差,急忙闪身去黄泉尽头。这一百年来发生了太多事,鬼魂成群,宁愿待在地狱也没有一个愿意去投胎,一时之间冥府鬼道周转不开。无数鬼差去人间疏通,三界互通消息,却难逆天意。郝三柏也是临危受命,初到人间,才知烽火狼烟,饿殍遍野。
郝三柏站在人群中,看着满地的流民,心说:“鬼与人原来无异。”众人齐扑,郝三柏闪身向后退,食人肉以为米,炊人骨以为薪本就是常事。
郝三柏被人群逼得步步后退,后背突然被一人顶住,瞬间被拎了起来,郝三柏转身未看清人,先看清了他手中长刀。
郝三柏在心里想,这兄弟交定了!
郝三柏赶到黄泉尽头,见张海已暗,死沉一片,两棵灵树皆失,黑沉沉一片,让郝三柏心也沉了下来。
古神有沉地化轮回之功,其子若死,三界只会更乱。
郝三柏看着一片汹涌的死海,一时失了主意。
郝三柏正想着该怎么办,怎么跟父王交代时,旁边突然现出一个黑影来。
郝三柏疑惑“这是鬼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黑黑渺渺,似乎无形。
黑影突然开口:“分身而已。”
郝三柏:“那真身呢?”
张海突然一阵晃荡,瞬间汹涌起来,从底下窜出一股巨浪,有连根拔起之势,郝三柏一看张海汹涌之态,急忙伸手拉站在身边的黑影,拉着他一起往后退了一步。
“帮一把!”张海底下突然传出声音,惊得郝三柏即刻止住脚步,来不及多想,开冥眼往下看,看到汹涌海水下有两个黑影。
郝三柏双手运气袭向海水,海水瞬间全部涌向郝三柏,黑沉沉一片扑过来。
郝三柏脸上不屑,冷眉看着扑过来的汹涌海水,推了旁边黑影一把,自己孤身入了张海,气力冲开海水,一手一个,硬生生将两人提了上来。
郝三柏将两人扔到岸上,转身抬手镇住海水,身子腾空而起,凭术法将海水范围不断缩小,瞬间缩成一条黑河,横在黄泉道中。
郝三柏筋疲力尽地坐在黑河边上,张口喘粗气,看看救上来这两个“东西”,累得说不出话,看看远处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估计归进本身了。
黑衣少年坐了起来,对郝三柏说:“多谢。”
被救上来的另一个少年忽然睁开眼,猛地吐出一口黑水,看着郝三柏说“我哥死了。”他水水的两个大眼睛看着官圣,是一个稚气少年。
郝三柏忍不住感慨“这少年,真好看。”只是,这少年......平静稚气的外表下隐着一股戾气,杀气,让郝三柏无可奈何。
郝三柏点头,指着旁边已经站起来的黑衣少年说:“他救了你。”
张楠看看旁边这个黑衣少年,又看看郝三柏说:“是他将我哥灵识取走,我哥化不成人形,只能死。”
郝三柏:“......我......是我......”
张楠:“谢谢你们,救了我。”
张楠说着看向黑河,眼里落了泪。
他站起来看着已经和人间彻底阻隔的黄泉,仰头自言自语:“现在黄泉不会下雨了,也没有给我遮雨了。”
黑影站起来说:“樟树可治疫疾,必须传与人间。”
郝三柏听完这话,急忙伸手拉旁边这个“东西”,怎么说话呢?取了人家哥哥灵识,还说得理所应当,难道为了天下人,就可以伤一条命吗?这是什么道理?
黑影伸手将郝三柏手拿掉,看着张楠说:“我没想到你哥会死。”
三人互相看着,都陷入沉默。
张楠的记忆就到这里,不甚痛快的初见,不愿承认的救命之恩,不想报却又不得报的杀兄之仇,还有到了人间以后的得到又失去。他们曾救了他命,陪他长大,也曾为他遮风挡雨,让他在这幽渺冥界,过得随心所欲,只是......他们也杀了他哥哥。
郝三柏看着站在黑水河边的张楠,走过去说:“你这次祸闯得够大。”
张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郝三柏无奈:“除了这你还能去哪?一有事就来这站着,看着过往的鬼魂不害怕吗?”
说着郝三柏往奈何桥上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很多断头断手的鬼魂,估计是死于车祸,郝三柏打个激灵,抖抖身子,一脸恶寒地转过脑袋。
张楠仍是看着黑水河,他在感受河下的那股汹涌,张楠感受到河水的汹涌又一次被压了下去,转头看奈何桥上的鬼魂,不屑地说:“这算什么,当年成群的恶鬼被你引进来,也没见你害怕。”
郝三柏摸摸脑袋,颇为感慨地说:“那不一样,当年是当年,好汉莫提当年勇啊,现在我老了啊。”
张楠看着黑水河说:“黑河水被封禁后再无生气,不起波澜。”
郝三柏点头:“是,越无声息,越让无数鬼魂恐惧,这黑河封着的是一股嗜杀之气,带着一个灵根的不甘。”听着郝三柏这不正经的语调,黄泉阴森的气氛都没了。
“灵根执念不息,此河永世不清。”
话音从后面传来,郝三柏回头一看,笑着说:“你来了。”
无渡点头,看着张楠背影说:“你杀了两个凡人,为一命夺两命,值得吗?”
张楠回过头看着无渡质问:“为天下夺一命,和为一命伤两人,有区别吗?”
无渡:“我是救人,你是杀人。”
张楠:“他们该死。”
无渡一听这话伸手就要拽张楠衣领,郝三柏急忙阻拦,虽然他自己脸上神情也是变了又变,心里忍了又忍,终是狠狠往地上剁了一脚,咬牙看着无渡,拍下无渡伸过来的手说:“我来说,我来说。”
此时郝三柏怒气气焰冲上了头顶,已经不想再讲道理了,来硬的又下不了手,看着梗着脖子满身尖刺的张楠,压着怒火尽量和颜悦色:“你有什么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和来生?换言之你要了两条人命,两个家庭破散,你用什么补偿他们的父母,下辈子投个好胎?那这辈子呢?”
张楠不说话,看着郝三柏身后的无渡,眼里仍是猩红:“他们该死。”
郝三柏被气笑了:“那你为什么还要补偿他们父母?你不是杀得理所应当吗?”
张楠一时语塞,转身往回走。
无渡抓住张楠手腕,张楠挑衅地看着无渡,两人对峙了几秒,张楠硬气地说:“放开。”
无渡:“秩序被你搅乱,不善后吗?”
张楠脸上神情稍稍变了,两只大眼睛瞪着无渡,又不太敢直视,身子也被无渡拎得稍稍弓着,看来他一点儿也没用力挣扎,只是又不愿意束手就擒。
郝三柏见他这样,不禁觉得好笑,忍了一下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张楠拧着鼻子,就像一只小猫儿,想伸爪子又挠不过,傲娇到知道错了却还是不会低头,其实他算不上错,谁对谁错,这么多年根本说不清楚。
郝三柏只得叹了口气说:“冤孽啊。”
无渡:“所以你告诉上官小心些。”无渡说完松开了张楠,张楠立刻退了一步,戒备地看着无渡,瞪着两个大眼睛,脸上是说不出的委屈,他挥手画符,瞬间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郝三柏感慨:“长大了啊。”
无渡:“是吗。”
郝三柏反问:“不是吗?”
无渡不语,也挥手画符走了,只剩郝三柏一个对着汹涌的河水。郝三柏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救一命,还一命,却割舍不掉了,这千百年是白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