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讼师秘本看州县衙门与诉讼

州县衙门最为重要的功能之一，就是司法诉讼。绝大多数案件，不论是刑事案件还是民事案件，都是从州县衙门开始的。因此，州县官承担了从案件侦查、起诉直到判决的全部任务。虽然从权限而言，州县官只能对杖罪以下的案件直接判决，徒刑以上的案件只能提出审判的意见，但由于他们是最早直接接触案件，而且对案情是最为了解的，因此他们的判决意见对上级衙门的最终判决具有重要影响。由于整个诉讼过程比较繁琐，而且绝大多数百姓也对相关的法律规定并不熟悉，加上州县官在审理案件时，主观上从情理方面的推断，往往会影响案件的最终判决，因而百姓为了打赢官司，往往不得不去求助那些懂得法律甚至是精通法律的人。可以说，正是州县衙门的诉讼，催生了讼师这个群体。而从讼师秘本收录的一些案例，也可以窥见明清州县衙门诉讼活动的基本情况。以《新刻校正词家便览音释萧曹遗笔》中的两则案例为例。

一则是刑事案件，是告“弟遭枉死”。

告 怜死剖冤事。痛弟张仲某日经过鱷豪李贞之门，被豪喝令家奴某某拽伸入室，索债捆打，遍体伤痕，匍匐饮恨而死。豪惧，拴邻某封银五十两买息。切思钱债情轻，人命律重；因债伐命，贿灭难甘。叩天检明，正法偿命。哀告。

诉 乞辩图赖事。丙系开店贸易营生，牙侩张孟素撺掇成为仇。伊弟张仲久沽血疾，尪羸身故。悬捏词殴伤，拴某硬证，希图赖命，只得冒死投天救豁。衔恩上诉。

王侯审云 审得李丙为富不仁，侮断乡曲，结吏胥为爪牙，视人命同草芥。因索债而殴杀张仲，复惧罪而贿买孟兄。鞫检情真，合就大辟。

这是一起人命案件，是由受害人的哥哥向衙门提出控告，他的诉求是“叩天检明，正法偿命”，即对死者进行检验，并依法惩治凶手，并提出了人证；而被告则指称原告是“希图赖命”，即企图诬陷人命案。知县在“审语”中则指出“鞫检情真”，鞫是审讯，检是检验，即通过验尸和审讯，证实了凶手的杀人行为，并依法拟定了死刑的判决意见。文字虽然不多，但揭示了衙门审理刑事案件的基本过程。

另一起是民事案件，是告“绝水妨田”。

告 霸截水利事。田土纳粮，民事至重；溪潭报税，水利宜先。县有古坍，灌田千亩。近因集豪万乙贪水，碓磨房拦河，高筑垄坝，穷源塞流，致陷戊等苗槁无收。上扤国课，下绝民粮。乞勘疏通，复还古坍，公私均感。上告。

诉 倡诬扰害事。甘处古坍，灌田水常盈足，乙取余波，通渠造碓。先年洪水冲圮，系乙修筑田碓两利。土豪王戊，怀仇挟妬，倡诬霸截。不思水以坍汇，坍赖汇存。某田五亩，落居未流荫济，如应陡埋不通，情理难甘。乞为究勘虚实，以杜讼端。上诉。

郭侯审云 据王戊所告，古圳荫田，众所以赖，万乙以一人专之，不可也。及仰老人勘报，乙之通渠，虽其分派，未塞其源，似无妨碍，而水碓亦称人便，不可废者。姑不究，立案免供。

这是一起争水利的纠纷，知县在审理时，本着“和为贵”的指导思想，在分清是非的基础上，讲明道理，让双方息讼止争。这也反映了州县衙门处理民间纠纷的基本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