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吴越人名的音节结构

民族考古学、体质人类学等学科最新研究成果表明,春秋时期吴越人操的是原始侗台语,与原始南岛语同源。当代南岛语族和侗台语族中的人名结构可为我们解析春秋时期吴越铜器铭文中的人名提供线索。台湾高山族语言中的泰耶尔语,男人名字的前加成分有ləkə-、mə-,ləkə-还表示家族。女人名字的前加成分为ləmə-。邹语eau-加在人名前表示爱称;排湾语前加成分la-、sə-在表人名、民族名、地名的名词干前,构成名词,表示“某族人”或“某地人”。邹语后加成分-ana加在名词干后,表示“宗族、家支”,如luhətu-ana“鲁赫都宗族”[3];海南《白沙县志·烈士英名录》下收录八个带“打”字的人名:“王打也、王打便、王打安、王打声、王打弯、王打理、王打吓、王打京”。“打”是“拍”的训读字。“拍”的海口方言音为fa55,和黎族称父为pha3相近。黎语pha3,不只称父亲,还用作称人的词头。海南人名“打”(即“拍”)和黎语词头pha3的音义完全相合。黎语人名词头用“不”的最多。海南《临高县志》记录的以“不”为首的人名有“不四、不益、不子、不廉、不宜、不狗、不善、不家、不转、不花、不三、不女、不爱、不香、不生”等;儋州《儋县志》革命烈士名表中以“不”为首的名字有“不吉、不生、不养、不正、不兴、不善、不盛、不强、不道、不婶”等。这些人名都不能用汉语去解释。据张惠英调查,海南临高县至今仍有不少人,无论男女,小名都以“不”字为首。临高、儋州等地的人名首字“不”,和民族地区称谓词头、地名词头“布、咘”在用法及构词形式上都是相通相类的。这个“不”字词头,大概与临高话称父的ɓeʔ55、称伯父的ɓeʔ33有关。海南《临高县志》“革命烈士表”中有89个以“那”(读nə)作人名首字的。“那”与泰语“纳、乃”性质一样。泰语“纳、乃”用作封号、人名,也相当于词头表指示,是表敬的人名词头。马来语“拿督”之“拿”表尊者之义,和泰国用作封号的“纳/乃”音义相合[4]。据了解,今壮语称人为“布、不”,称动物为“土”。“布、不”表示什么人,如人名“不争”就是一个名叫“争”的人。

春秋时期吴越人名很少单名,多为带前加成分或后加成分的派生词。“句、者(诸)、姑、不、夫、无、朱、州、周、余、皮(颇)、寺”等最为常见。我认为吴越人名中的词头并非如一些前辈学者所言皆为无意义的发语词,而是如台湾高山族语言和印度尼西亚语中的人名中的前加成分那样,表示人或宗族的意思。“夫、不、者、无”也未必就是表君王。以“夫”为前加成分的人名如吴王夫差之弟“夫槩”、舒国甚六之妻“夫184-06申”、大夫“扶同”、“184-05斯于”等就并非君王。以“无”为前加成分的如吴王孙“无土”、曾姬“无恤”、齐大夫“无知”、齐公子“无亏”也不是君主。《山海经》中南海神名“不廷胡余”是古南岛语中的人名。“者、姑、余、于、於、孚、夷、句、区、卑”等既可出现在词首,也可作词根,又可在词尾。如“者(词头)旨、者(词根)儿”“鱄设诸、专诸(词根)、孰梦诸(词尾)”“余(词头)善、余(词头)桥疑吾、无余(词根)、盖余(词尾)”“州于(词根)、于(词根)越、于(词头)赐”“姑(词头)曹、灵姑(词根)浮(词尾)、孚(词头)错枝”“强鸠夷(词尾)、夷(词头)昧”“句(词首)余、朱句(词根)、寺句(词根)”[5]。吴国、越国特有的乐器句鑃之“句”也应该是个词头。“鑃”字从金,故应该是词根。“句卑”之“卑”为词根,而卑梁氏之“卑”则为词头。吴国有边邑卑梁,吴楚有著名的卑梁之衅(见《史记·楚世家》),“卑梁”又见卑梁君光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