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革断罟匡君　鲁语上

国语

【题解】

本文写鲁宣公不顾时令，下网捕鱼，里革当场割破渔网，强行劝阻的经过。里革先声夺人，引古论今，批评宣公任意捕鱼的行动，是出于贪心。乐师存也是快人快语，使“匡君”的主题更加突出。

注意保护自然资源，古人很早就从实践中总结出来了。本文借里革之口对此作了很好的阐述。鲁宣公不懂得这个道理，受到里革的批评，但他那种勇于改正错误的精神还是值得肯定的。

宣公夏滥于泗渊[1]，里革断其罟而弃之[2]，曰：“古者大寒降[3]，土蛰发[4]，水虞于是乎讲罛罶[5]，取名鱼，登川禽[6]，而尝之寝庙[7]，行诸国人，助宣气也[8]。鸟兽孕，水虫成，兽虞于是乎禁罝罗[9]，矠鱼鳖以为夏槁[10]，助生阜也[11]。鸟兽成，水虫孕，水虞于是乎禁罝䍡[12]，设阱鄂[13]，以实庙庖，畜功用也。且夫山不槎蘖[14]，泽不伐夭[15]，鱼禁鲲鲕[16]，兽长麑䴠[17]，鸟翼卵[18]，虫舍蚳蝝[19]，蕃庶物也[20]，古之训也。今鱼方别孕，不教鱼长，又行网罟，贪无艺也[21]。”

公闻之曰：“吾过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使吾无忘谂[22]。”师存侍曰：“藏罟，不如置里革于侧之不忘也。”

【注释】

[1]宣公：鲁宣公，前608年至前591年在位。“宣”是谥号。滥：下网捕鱼。泗：泗水，发源于今山东省泗水县，经曲阜、济宁等县流入江苏境内。

[2]里革：鲁大夫。罟（ɡǔ）：渔网。

[3]大寒：二十四节气之一，在阳历一月下旬。

[4]土蛰（zhé）：在地下冬眠的动物。

[5]水虞：掌管水产及有关政令的官。讲：谋划。罛（ɡù）：大渔网。罶（liǔ）：捕鱼的竹篓子。窄颈，腹大而长，底部开口，鱼从底部进去后，便出不来，也叫笱（ɡǒu）。

[6]登：通“得”，求取。川禽：水中动物，即下文的“鱼鳖”“水虫”一类。

[7]尝：尝新，古代的一种祭祀。统治者把应时的新鲜食品，先用于祭祀祖宗。寝庙：这里指宗庙。古代统治阶级的宗庙有庙和寝两部分，前面的称庙，后面的称寝，合称“寝庙”。

[8]宣：疏通。气：这里指阳气。孟春的气温渐暖，称阳气上升。

[9]兽虞：掌管鸟兽及有关政令的官。罝（jū）：捕兔的网。罗：捕鸟的网。

[10]矠（cuò）：刺取。槁：干枯。这里指干鱼。

[11]阜：生长。

[12]罝䍡（lù）：当为“罜（zhǔ）䍡”，小渔网。

[13]阱（jǐnɡ）：捕兽的陷坑。鄂：埋有尖木桩的陷坑。

[14]槎（chá）：砍伐。蘖（niè）：树木经砍伐后再生的新枝。

[15]夭（yāo）：还未长大的草木。

[16]鲲：鱼子。鲕（ér）：小鱼。

[17]麑（ní）：小鹿。䴠（yǎo）：小驼鹿。

[18]（kòu）：初生的小鸟。卵：辅助。这里是保护的意思。

[19]舍：舍弃。蚳（chí）：蚁的幼虫。蝝（yán）：蝗的幼虫。古人用它做酱。

[20]庶物：万物。

[21]艺：限度。

[22]谂（shěn）：规谏。

【译文】

鲁宣公在夏天到泗水的深潭中下网捕鱼，里革割破他的渔网，把它丢在一旁，说：“古时候，大寒以后，冬眠的动物便开始活动，水虞这时才计划用渔网、渔笱捕大鱼捉龟鳖等，拿这些到寝庙里祭祀祖宗，同时这种办法也在百姓中间施行，这是为了帮助散发地下的阳气。当鸟兽开始孕育，鱼鳖已经长大的时候，兽虞这时便禁止用网捕捉鸟兽，只准刺取鱼鳖，并把它们制成夏天吃的鱼干，这是为了帮助鸟兽生长。当鸟兽已经长大，鱼鳖开始孕育的时候，水虞便禁止用小渔网捕捉鱼鳖，只准设下陷阱捕兽，用来供应宗庙和庖厨的需要，这是为了储存物产，以备享用。而且，到山上不能砍伐新生的树枝，在水边也不能割取幼嫩的草木，捕鱼时禁止捕小鱼，捕兽时要留下小鹿和小驼鹿，捕鸟时要保护雏鸟和鸟卵，捕虫时要避免伤害蚂蚁和蝗虫的幼虫，这是为了使万物繁殖生长，这是古人的教导。现在正当鱼类孕育的时候，却不让它长大，还下网捕捉，真是贪心不足啊！”

宣公听了这些话以后说：“我有过错，里革便纠正我，不是很好的吗？这是一挂很有意义的网，它使我认识到古代治理天下的方法，让主管官吏把它藏好，使我永远不忘里革的规谏。”有个名叫存的乐师在旁伺候宣公，说道：“保存这个网，还不如将里革安置在身边，这样就更不会忘记他的规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