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弘农之围(一)【修订】

等到翌日,胡人大军如期而至。众人登高远望,只见弘农城东平原之上,万马奔驰,人山人海。

胡人军中策马奔来一人,趾高气扬,向城上喊话道:“尔等晋人,莫要抵抗,速速投降……”话音未落,城上楠枝扬手发令,数箭而下,落在胡骑面前,将他吓得人仰马翻。

“吾等大晋皇帝兵马,岂能向尔等异族胡狄献降?”城上丢下一句喊叫,伴随着嘲笑之声而来。

胡骑狼狈翻身上马,碎了一口,叫骂一声,便引马而去了。

弘农太守垣延看着胡骑远处,又瞥了一眼楠晏将军,一人默默退下……

……

弘农入夜,人人枕戈待旦,彻夜无眠。

一队兵马窸窸窣窣,在漆黑的小道上潜行,他们是弘农守军,太守的郡兵。

如今城防之事交予南阳王派遣而来的雍州兵马,这些郡兵倒无用武之地了。本来他们回到营房,想着能好好休息,至多待到敌人攻城,勉为其难作为后援罢了。

不料夜间太守亲临营地,召集郡兵诸将,坦露道:“诸位与我共事多年,我曾亏待过在座诸位吗?”

众人不得其解,只是郡守待自己确实不薄,便异口同声地应道:“垣大人对我等甚好,郡中饥馑之时,也未曾让我们挨饿,更有甚者,天下大乱,亦不将我等如猪狗般驱使!”

垣延点点头,拉住身边将官的手,又环顾四下,说道:“诸位,如今弘农大难,我有一个求存之法,还请诸位协助我!”

“垣大人只管说,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垣延一看众人纷纷拜在自己面前,心中不胜感慨,他低声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希望诸位今夜将雍州大将拿下!向胡人请降!……”

众人猛地抬头,瞠目结舌,惊恐万状!

“如何?我已坦言,要是诸位不愿如此,便将我绑去,治一个通敌叛乱的罪名。”垣延立了起来,摊开双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请诸君相信垣某!”

……

几百郡兵散布到大街小巷之中,其中数十人悄悄来到雍州将军住处。

此处数间房内,将军、都尉亦或者帐下幕僚,皆住在此处,可谓大军首脑。众人拔刀一拥而入,大喊一声:“莫要抵抗!”

诸葛离听到隔壁屋内嘈杂混乱,只好捂着脑袋,忍着疼痛和眩晕,迷迷糊糊地出来查看。不料在他眼前,楠将军和两位胡校尉竟被郡兵所挟持!

诸葛离大惊失色,他还未来得及呼叫,便被其他数名郡兵抓住,同样挟持起来。无奈自己病重体弱,无力反抗,只能束手就擒了。

不过诸葛离心中颇有安慰,还好楠娘子不在此处,想必她机敏聪慧,应该能设法逃脱。

……

城外胡人军中主帅乃是匈奴人呼延朗,此人虽然疏于谋略,却身强体壮,作战彪悍,勇猛无惧。

他率领两万胡骑前来,本来在半路截杀晋军援兵,不料一直冲到弘农城下才遭遇关中而来的晋军。

这些晋人却躲在高高的城墙之后,丝毫没有想要出来与他的铁骑一决胜负的迹象。这叫呼延朗心中急躁,恼怒不已。

他两个时辰之内接连派出十余名副将去城下喊话,无奈任凭胡人如何嘲讽讥笑,那晋人都不为所动。

“一群懦夫!草原上开春之际出现的地鼠都比那些晋人有胆量!”呼延朗在营中气急败坏地来来回回骑行。

他求战心切,甚至连营帐都未扎起。整支胡人大军只是将车马围起来,勉强作为固防之用。人人安顿马匹,或坐于地上,或四处溜达。胡兵时不时望向夜幕中的弘农城墙,等着晋军出城迎战。

忽然,原本静谧的弘农城中竟然响起了阵阵呼喊之声,接着闪烁出星星点点的火光,这些火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仅仅一个时辰不到,整个弘农城里竟然烟雾弥漫,火光四起,仿佛深陷兵燹一般。

呼延朗又惊又喜,他看着这片火光,心中顿感马上将有自己用武之时了。更让他兴奋不已的是,城中奔来一匹快马,向胡人营地而来。

要是之前,晋军有人前来必会乱箭而下,将其逼退。呼延朗兴冲冲地奔去,呼喊着自己的人马放下武器。

来者气喘吁吁,直呼要见胡人大将。

“我便是!”呼延朗喜出望外,他兴致高昂,拉着来者的手,重复道,“我就是统帅呼延朗!”他看着来使,又望着城中烟火,心中已经猜到一二。

“我是城中太守的使者!”来使自报身份之后,恭恭敬敬地向呼延朗行礼,说道:“太守自知胡人强大,不敢触怒将军,所以趁夜以数百郡兵挟持雍州兵马主帅,冀望向将军请降!不料雍州大军虽然群龙无首,却四处起事,城中如今一片大乱了!”

说着来使焦躁不安地乞求道:“太守带着兵马苦苦支撑,恐怕抵挡不到天明,故遣我而来,请将军速速带兵入城,扫除雍州大军!我们在城门有接应,将军带兵靠近,就会打开城门!”

呼延朗豪爽大笑:“你们太守是个识时务的俊杰,我岂能让他失望?”说着他招呼手下道:“命令大军速速上马!我们即刻攻城!”

左右听闻这个命令,面面相觑,有人劝阻道:“呼延将军,此时恐怕要从长计议!”

“计议什么!”呼延朗粗暴地打断道,“等尔等计议好,那弘农太守就兵败身死了!况且此乃我军取胜的天赐良机,岂能白白放过?”

众人无可奈何,只能照办。

一声尖锐的响镝声起,胡人骑兵纷纷上马,向弘农城奔涌而去。

临近城门,太守使者大声呼喊:“速速开门!胡将军援兵到了!”说罢,弘农城门果然应声而开。

呼延朗热血沸腾,大声呼喊,率领骑兵鱼贯而入,他们沿着大道狂奔不止。

说来奇怪,呼延朗带着骑兵左右冲撞,竟不见一名晋军,他心中忐忑起来,喊道:“那个太守使者呢?快带他来!”

副官左右盼望,惊恐的说道:“他不见了!刚刚我们冲杀进来,似乎他趁乱遁走了!”

“什么?”呼延朗目瞪口呆。

忽然在夜色中的小道之内响起兵器晃动之声,又伴随着隆隆地脚步声。这些声响传到胡人军中,敲打得他们人心惶惶。

“怎么回事?……”呼延朗这话未毕,瞬间乱箭而下,胡骑在这箭雨之中呼喊乱叫,一片惊慌,死伤惨重。

箭雨过后,四周呼声震天,夜幕之中无数晋人如同神兵天降,冲杀出来,将胡人铁骑困于街道之中。

“将军!这是晋人的阴谋!”一名胡人喊道,瞬间他也被拖下马背,乱戟而下便吐血身亡。

胡人铁骑虽然凶猛强悍,不过在这街道之上便如笼中鹰隼,难以振翅高飞,只能任人摆布了。不一会儿,晋军压紧战线,胡人骑兵紧紧地被挤压在一起,人马磕碰,运动不能。

呼延朗这时才如梦初醒,悲愤不已,气急败坏。不过如此局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他无计可施,只能大声呼喊道:“撤退!撤退!”

他领着精锐护卫,向回杀去。呼延朗心中惶惶不安,自我安慰:自己手下有两万骑兵,应该还未全部入城,城门之处仍在自己手中,兴许杀到城门还能退到外面!

血战之中,弘农的大街小巷充斥了血腥味,胡人和他们的战马死尸比比皆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惨象,甚至人们已经看不到原本大道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