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计划得逞,想着接下来如何应付汉将军石勒。
他正得意地掀开帐门,却冷不防被一颗滚过来的血淋淋的人头吓了一跳。他俯身下去一看,竟是襄阳王司马范的头颅!
王衍瞬间面色发白,抬头望去,只见将军席上石勒按剑危坐,瞪着自己。
“你是何人?谁让你进来的?”石勒大声呵斥道,他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将面前晋人惊得跳了起来。
王衍大吃一惊,这汉军大将不得了,方才令司马范入帐,结果自己和诸葛离片刻谈话的功夫,襄阳王便人头落地了!他震惊之余,连连安定自己的情绪,豆大的冷汗止不住从额上冒出来。
“是……是诸葛大人叫我进来见将军的……我有些话想和将军谈……”王衍如履薄冰,气也不敢喘,赶忙回答面前杀人阎王的问题。他此刻虽然心急如焚,却思绪急转,想着该说些什么话方可脱身活命。
“哼!”石勒轻蔑地吐出一口气来,“看你这胆小如鼠的样子!那襄阳王倒是个铮铮汉子,到死都不肯屈服我!”
王衍眼珠一转,已有想法,他立刻笑脸迎上去,深深鞠躬,说道:“将军神武,襄阳王有眼不识泰山啊!”
“哦?这话什么意思?”石勒好奇地问道。
王衍更加毕恭毕敬起来,竟然跪在地上,行起大礼来,他礼毕抬头说道:“在我离开洛阳前,听闻灵台占卜,紫气在东,必有天命出现!将军啊,你想想看,西方的汉军连续围攻洛阳数次都没能踏足东都半步,甚至连晋军的元气都不能挫伤!而将军您却一战轻胜我等,除非上天相助,绝无可能!”
“巫卜之言,有何可信?我能胜尔等是因为我的左臂右膀皆是当世名士,麾下汉军亦骁勇无比罢了!”石勒脸色阴沉,“难道你还想说是你们占卜的功劳吗!”
“罪臣可不是这个意思!”王衍又拜了一下,面色严肃起来,说道:“将军,上苍俯察万物,启示人间,皆有征兆!将军在东,紫宫所指,乃是帝王之运!将军,你将来必定成为霸主,君临天下!”
“休要胡言!我石世龙忠于汉室,你想叫我谋反吗?”石勒忽然怒发冲冠,拔出宝剑冲到王衍面前,“尔等晋人以下犯上,图谋不轨,不要将你们的恶行加在我的头上!”
王衍一愣,他原本观察座上将军,心高气傲,必有远望。他便想着这番话能激起石勒的野心,最起码也能让这胡人将军重视自己,甚至拜为帐下谋士,结果石勒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见到汉将举剑冲过来,他惊慌失措,连连摆手呼喊道:“将军……我并非这个意思!将军……”
他的话还未说完,石勒一剑刺来,捅进他的心窝。
在宦海顺风顺水一辈子的王太尉此刻来不及后悔,只觉得心口剧痛,五官在疼痛之下扭曲在一起,嘴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呜咽声,而后扑倒在地,费力地抽了几口气,便一命呜呼了。
他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竟然自己害死了自己。
……
诸葛离在外头呆坐多时,心中愁绪万千,复汉之愿一次次在心中翻滚,然而在这汹涌波涛之间,却忽闪忽灭着一张熟悉的面孔……他低下头,长叹一口气,而后猛地站起来,冲进石勒的帐中。
正巧这时石勒已经命人搬走两具死尸,除了斑斑血迹之外,帐中呈现出一派大战之后的宁静之感。
“诸葛军师,你有何事?”石勒一见诸葛离,兴致高昂,立刻迎上去,请他入座。
诸葛离并不坐,反而作揖说道:“石将军,如今晋人空虚,请给我两万兵马,让我直取洛阳!”
“洛阳?”石勒一愣,又正色道:“洛阳离我们有数百里远,我军刚刚经历恶战,还需要休整,军师何必这么着急呢?等我们休整数日,自然会开拔西进,与西方汉军一起两面夹击洛阳,届时晋人必败!”
“将军,自古作战,所求的乃是兵贵神速,晋人如今元气大伤,京城守备空虚,便是一个求之不得的机会!我只求两万轻骑,五日之内必能攻入洛阳城,成就汉室大业!”诸葛离低头恳求道。
石勒从未见过诸葛离如此恳切,心生怪异,却又将信将疑,为难地说:“军师,即便你如此请求我也没有办法呀。之前大战,我军主力尽出,眼下都已经疲惫不堪了……只有一支骑兵我作为预备,还未驱使,连同其他零散步卒,我最多给你一万人马……”
“足矣!”诸葛离感激地说道,“将军,请你让我从晋军战俘之中再召集兵马,如有愿意归附我的,便调拨与我!”
“好吧,诸葛军师深谋远虑,我虽然不知你为何如此着急,不过我石世龙相信你!”石勒点点头,“军师只管去做,等我军休整完毕,便会追上来……不过在此之前,诸葛军师可不要太冒进了。”
“感激不尽!”诸葛离说罢,马不停蹄地奔向晋军营地去了。
……
次日清晨,诸葛离清点兵马,率领汉军一万人,另有一万两千晋军自愿入其麾下。
晋军统领乃是司马越过去的一名部将,名为钱端。此人为求生存,又识得诸葛离的名字,便领着众人前来归附。
诸葛离下令,众人只准携带十日口粮,正当众人准备之时,忽然望见其余晋人被汉军驱赶到远处。
诸葛离望着缓缓行走的人群,面露惧色,立刻策马奔去追赶,果然石勒在汉军之中。
“石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
石勒笑容满面,拉着诸葛离的袖子说道:“军师,我要做一件令你心情舒畅的事情!”
而后石勒下令将其余十万余众晋人驱赶至平原之上。忽然汉军轻骑从两侧奔袭而出,晋人手无寸铁,看着持弓举剑的汉军骑兵个个神情恐惧,惊慌失措,四散而逃。可惜他们早已被包围,汉军骑兵对着黑压压的人群胡乱射箭,绝无怜悯。
晋人并非全是兵士,还有随着大军一起东行的王公贵族,高官显爵,甚至是黎民庶人,他们在汉军的屠杀下,四散踩踏,更是死伤无数。
“他们早是投降之人!他们手无寸铁,为何要杀他们?”诸葛离被这场可怕的屠杀震惊,顾不上下属礼节,扑上去,拉着石勒的袖子喊道。
石勒不动声色,只是瞄了诸葛离一眼,“军师,兵家之事,绝不能有妇人之仁,让你那麾下一万余晋人好好看看,反抗我们的下场是什么,他们便会如温顺的猎狗一样对你言听计从了!”
诸葛离眼露血丝,心急如焚,大声吼道:“石将军!你才立巨鹿之功,如今你又犯了项羽之过了!屠杀受降之人绝对会遭到报应的!”
石将军面色铁青,他如同一尊雕像一样对军师的谩骂无动无衷,良久才说道:“诸葛军师,好好看看吧,这就是这个世道的样子啊!所谓太平盛世哪一个不是靠鲜血浇灌而出呢?我不杀他们,难道要等着他们谋反吗?还是说等着他们吃完我们的军粮,抑或是放他们归去,让他们再拿起武器对抗我们大汉兵马?……”
诸葛离无言以对。
“去吧!诸葛军师,要是你不能先入洛阳,那么城中众人的下场便会和这些晋人一样!”石勒挥挥手,让军师退去。
诸葛离面色凝重,他一拉缰绳,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