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之中,满天红霞。
得胜汉军跃马归来,山呼海啸,兴奋异常。石勒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意气风发,他骑着高头大马,昂首挺胸,领着诸将骑行在前。
诸葛离骑马而来,看到四处尽是解押着俘虏的汉军将士,无数汉军骑士手持晋人战旗,飞驰而来,尽数丢弃于地,任凭众人踩踏,变得残破不堪。
“诸葛军师!”石勒遥望骑马之人,振臂高呼,“我军大胜,军师神算!”
诸葛离策马奔过去,问道:“将军,战果如何?”
石勒身边诸将都急不可耐,纷纷说道:“军师神算!晋人仓促应战狼狈不堪,我军数万轻骑围着他们乱箭齐发,血战半日,他们便死伤惨重,不得不缴械投降!”
将军拉着诸葛离的袖子,跟着他一起引马而走,一直来到战场边上。
众人放眼望去,火红的残阳照射下来,与大地之上的尸山血海,交相辉映,让人被红晕惹得目光迷离,难以分辨其中到底倒毙了多少人马!
诸葛离震惊之余,又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急急掩住口鼻。
“晋人投降者有十万多人,其余皆战死于此……”石勒再观先前战场,这名身经百战的胡人将军此刻也感到毛骨悚然,这些被阳光照射得通红的死尸,仿佛是罗刹鬼魅一般恐怖骇人,叫人心惊胆战。
胡人将军抖了抖身体,驱散寒意,又面露笑容,说道:“军师之前没来观战真是可惜了!晋人人多势众,声势浩大,打起仗来场面倒是壮观,可惜他们军中竟无一人会打仗的!到了最后却成了我们屠宰的羔羊。”
虽说战场之事,诸葛离已经屡见不鲜,不过此次血战,空前绝后,他面色不由得惨白起来,心中戚戚,喃喃而言:“这不叫打仗,这只是屠杀罢了……”
“走吧,军师!”石勒急切地想要离开这令人浑身不自在的地方,伸手一挥,“我们还得处理那些俘虏呢!方才我看他们的军旗,这晋人的王公贵族基本都被俘了!”说完,他引马离开,众人便追随上去。
此战汉军俘虏无算,其中不乏晋室亲王,他们都被押送将军大营之外,听候发落。
原先汉军并不扎营驻留,此番得胜,汉军便原地扎营起来。
众人骑马过去,经过大营入口,只见无数晋军战旗丢弃于此。诸葛离缓缓骑行,一一扫视,只见各式各样的藩王战旗比比皆是。
大帐之外,晋人的达官显贵、王公贵族都被牢牢缚住,有数十名身材魁梧的汉军骑士看押。
众军士一见石勒前来,纷纷拜见道:“拜见石将军!”
那些晋人便知道,此英气勃发之人便是胡人的常胜将军,羯人石勒。
一些晋人赶紧装模作样,频频弯腰鞠躬,说道:“我等罪臣拜见石将军,石将军神勇无比,真是令人称奇啊!”
石勒一看,这些平时张扬跋扈的晋人皇亲国戚如今却流露出一脸阿谀奉承的丑态,心中鄙夷,“哼!”了一声,毫不理会。
诸葛离急切地问道:“东海王司马越在哪里?”
晋人一听,个个哑口无声,左右顾盼,不敢言语。只有一个衣冠华丽的男子直起身来,说道:“我知道东海王在哪里!”
“你是何人?”
男子说道:“在下王夷甫,我是东海王的幕僚心腹,原是大晋司徒,之前不久升任太尉之职。”
石勒凑近诸葛离悄悄说道:“诸葛军师,我听闻孟孙说起你与司马越有些恩怨,你只管去报。”
得到将军的默认,诸葛离稍作拜谢,便翻身下马,走上前去,拉着王衍的衣裳,厉声问道:“说!司马越在哪里?”
王衍一五一十地说道:“我军中有一棺椁,东海王就在其中……”
石勒等人大吃一惊,连忙令人寻找,果然有一棺椁。
石将军用力一推,这棺椁并未上钉,一推即开。众人往里一看,只见司马越身着锦衣华服,闭目而眠。
东海王已经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诸葛离转身拉住王衍的袖子。
“东海王出京之时就已经身患重病,到了项城忽然暴毙身亡。之后我等秘不发丧,只是由襄阳王代领统帅之职……”王衍唯唯诺诺地说着。
原来如此……诸葛离心中一切豁然开朗,怪不得晋军停驻项城多日,而且此战获胜得如此轻易,原来晋军早已群龙无首!
石勒看着司马越的尸体,感叹一声:“晋人司马越实乃乱世奸臣,没想到竟让他善终了!看来这天下真的是非颠倒,黑白不分了!”
诸葛离紧紧抓着棺椁边缘,愤愤地说道:“请石将军毁其尸身,告慰天下!”
胡人将军点点头,招呼左右道:“来人!把这棺椁抬出去,一把火烧了!”而后将军又说道,“将襄阳王带来,其他人全部看押起来!”
晋人众人一片慌乱,无奈汉军兵士一顿拳打脚踢,想要将他们驱赶而走。
王衍此人颇有城府,他一见此景,顿感凶多吉少,前途渺茫,急急忙忙地想要寻得出路。
慌忙之中,他看着这汉军军师似乎有些眼熟,赶忙招呼诸葛离,问了一句:“汉军军师神算,不过你和东海王有什么怨恨呢?竟要毁坏他的尸体才善罢甘休?”
“我曾允诺一人,要取司马越的性命!”
“哦?”王衍眼睛一转,“可是……长平公主司马枝殿下?”
诸葛离一愣,“你为何这么说?”
王衍凑过去,只在诸葛离耳边小声嘀咕道:“诸葛参军,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楠将军麾下众人我都有所打探……如今我被你们俘虏,怕是要一命呜呼,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诸葛离不动声色,目光鄙夷,“什么交易?”
“参军明明不辞而别,却还惦记着与长平公主的约定,怕心中仍是关切殿下。我可以告诉殿下的消息给你,你替我在胡人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让我面见汉军统帅。”
诸葛离呵呵一笑,他看着面前满面堆笑的男子,厌恶万分,嘴角一撇,说道:“我为何要答应你?那司马枝的情况,我自然也可去打听!”
“参军不亏的,我说的话你一定在意。”
诸葛离心里一沉,他见面前之人神态自得,像是有九成把握的样子,便说道:“哼!那好吧,你倒是说说看……要是我真的在意,便替你挣一个与石将军说话的机会。”
王衍自知得逞,凑到诸葛离耳边,轻声低语道:“参军你走了之后,长平公主与皇帝勾结在一起想要对抗东海王殿下。啧啧……只可惜,公主不自量力,那楠将军却成了牺牲品。参军你是知道的,楠将军就是公主殿下的义父,他这一死,那司马枝整个人都变了……”
“哼!胡言乱语,楠将军被调任禁军统帅,这事我可是知道的,东海王权势再大,岂能滥杀你们皇帝庇佑下的人?”诸葛离全然不信,当即打断。
王衍久历宦海,面不改色,照样一本正经地说:“这有何难?城中粮草由东海王调度,我们只给雍州兵极少的粮草,又断了他们民夫的口粮,不出一会儿,就有人举兵作乱了。既然雍州兵作乱,那楠将军能逃得了?京城作乱更是弑君之罪,纵使他身为禁军将领也逃不过死路一条的命运!”
他接着添油加醋地说道:“那司马枝殿下真是可怜!楠将军死后,她自知无力报仇雪恨,又害死义父,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我看再过几日,也要抑郁而死了……”
诸葛离瞬间怒目圆睁,拉着王衍的衣裳,狠狠拽起,厉声呵斥道:“你敢乱说,我必定要你付出代价!”
“嘿嘿……诸葛参军,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哪!我何苦乱说呢?如今被你们俘虏的晋人豪门贵族这么多,你随便去问问就知道我丝毫没有撒谎。”王衍小心翼翼地说道。
诸葛离的手渐渐松了下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字:“滚!”便失魂落魄地踱来踱去,愁眉不展。
王衍见状,便笑嘻嘻地说道:“谢汉军军师网开一面,赐我拜见胡人将军!”他说的很响,故意让周围之人听着。而后一溜烟钻进石勒的大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