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麂灵

唢呐声愈加的清晰可怖,我抢到前头去查看那头麂,它现在可是中心人物,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估计就别想找到金秋了。

我低头一看只见那头麂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趴在雪地里,四蹄张开,头插在雪里,一动不动,我摇了摇麂,忽然麂把头从雪里拔出,而后又插了进去。

“怎么回事?”老周上前来问。

“不知道。”我道,此时唢呐声已经十分清晰,前面在板房已经发生了怪事,此时我们俩已经不再慌乱,从老周疑惑的表情上来看,他应该也听到了唢呐声。

“仔细听,还有鼓声。”老周朝四周望去。

这声音来的诡异,好像听不出是哪儿发出来的,如同在这一小方天地里面滚动着,侵寻那声音越来越近,就像一张声网朝我们围了过来。

“这是做梦吗?”老周自言自语道。

“不晓得,怕是碰上麻烦了。”我道。

“我就说这麂不安好心,这就把我们引入了敌人的包围圈。”老周道。

老周这话一说,我想到了齐北山的土匪,会不会是土匪在故弄玄虚呢?但仔细一想又不大可能,因为按照金秋的话,齐北山的土匪在六十年代前后就已经被剿灭殆尽了,其次如果真的有土匪,也用不着这么麻烦,老人提的旧事当中有说过,古时土匪中的确有这般的能人能执青黄旗呼风唤雨,不过都是在战事吃紧的时候,我们加上金秋总共才三人,两把钢钎一把手铳,土匪犯不着这么折腾。这种怪事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也未听过有人在齐北山遇到这样的事情,唯一可能知道这些的金秋,现下也不知身处何处,正想着,忽然肩头被人一拍,我猛的一颤,掏出了腰里的手铳。

这一举动倒把老周吓得一趔趄,直道:“你干嘛呢?”

“刚刚有人拍我肩膀。”老周站在我的左边,而被拍的是右肩,这种时候,老周是不可能开这种玩笑的。

老周死死的握住钢钎,朝四周环视,此时我们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齐北山无尽的神秘与怪异让我们感到恐惧。

唢呐声越来越大,大的刺耳,老周指了指我们身后的山道,嘴巴里说什么根本听不清,但是从口型中可以看出,是在问我撤不撤。

撤还是不撤,我犹豫了,如果撤的话我和老周可以暂时脱离未知的危险,但是金秋可能就麻烦了,这种天气,不论在齐北山的哪里,不及时烤火取暖的话,都活不过明天早晨。

我给了老周一个坚定的眼神,示意暂时按兵不动,而后蹲下,老周学着我的样子也蹲下,忽然在蹲下的一瞬间,只见不远处的雪地里平白的踏出几个脚印来,而且在不断的延伸,就在此时周围又开始起妖风,我看那足迹明显是冲着这边来的,心想不妙,一不做二不休朝着脚印来的方向就开了一枪,枪声回响在山林之间,夜伏的山鸟忽的在山中扑翅,我在看眼前的脚印,好像在枪声响起之后突然停了下来,屏息,心跳的声音在脑海回旋,正想长舒一口气,这时只见不远处的脚印呼呼加速朝我们冲来,我吓得朝后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一阵强风朝我压了过来,隐约中只看见一张人脸呼呼的朝我扑来,我急忙朝后蹬着腿,挣扎的想躲开,但是强风压着我动弹不得。完了,我心想这次真的要交代了,此时后悔没听老周的话先撤退,恐惧面前是没有正义与邪恶的,有的只是求生的本能,就在我绝望之际,忽的眼前蹿过一道黑影,一声“咕呜”回荡在耳边,而后只觉得那强风刮过,风中的那张脸也消失不见了,正当我要爬起来时,只见老周抡起钢钎就朝我挥了过来,我眼见来不及躲闪,抱着头蜷缩起身子,老周那一钢钎重重的打在我的背上,“咚”的一声,老周这一着打得我半天喘不过气来。

“周建刚!你干嘛啊!”随后背部一阵钝痛。

而此时,老周还横着钢钎一脸严肃的拦在我的身前,我踹了老周一脚,老周才回过神来。

“你打我干嘛?”我问。

“打你?爷爷我是在救你!”老周理直气壮道。

“幸好你没用钢钎捅,不然肺都被你戳漏了。”我忍着疼痛站起身来。

“刚刚你是没看见,一个老太婆趴你身上,要搂你呢!”老周道。

老太婆,我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张脸,的确是一个老妇人的样子,头上罩着方格头巾,装扮像是传统徽州老太太的样子,但是脸没看清,漆黑的一团。

“你说那东西要搂我?”我问。

“可不是,这要让嫂子看见了,那还缺这一钢钎?”老周危急关头还不忘调侃,其实是已经暂时适应了恐惧。

我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与金秋失踪的时的情况是一模一样的,莫非这世界上真有鬼,我心里一阵打颤。

“金秋可能就是这么被掳去的。”我说。

“板上钉钉了,就是不晓得在哪里。”老周又开始骂骂咧咧,此时他对怪诞之事已经深信不疑了。

“那头麂呢?”我想起刚刚危急关头那一声麂叫,问老周。

“还真没注意。”老周点起了火把四下一看,不见麂的踪影。

忽而我们身前不远处又传出一声“咕呜”声,我俩朝前一看,那头麂一瘸一拐的在前头引路,此时唢呐声和鼓声还没停止。

“跟上。”我道,直觉告诉我,这头麂在带我们找金秋,刚刚救我的不是老周那一杵子,而恰是那头麂。

“你傻了,还跟。”老周道。

“这头麂有灵性,跟着它会安全。”我来不及解释,草草的对老周说,父亲曾告诉我麂有麂灵,所谓麂灵便是麂中不具生育能力的麂,这种麂往往一生孤独,单身也有单身的好处,这种麂因为可以保持婴灵之气,简单的说,就是保持童子之身,吸收日月精华,有一定的灵性,藏传密宗也有类似的说法,说人是有“脉轮”的,所谓“脉轮”就是人体收发精神能量的某种媒介,人刚出生时脉轮是通透的,如此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传说婴儿可以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体的“脉轮”会受外界影响而渐渐堵塞,修道者的工作之一就是打通脉轮,从而恢复先天的能力,人是自然界的产物,动物当然也一样,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关于麂灵具体的事情,父亲也没怎么说,那时我只是当故事听,不过现在我确信身前的那头麂就是父亲口中的麂灵。

老周听我这么一说,也没反对,大概方才也看见了麂出手相救,因此也没说什么,一同跟着麂往深山里走。

唢呐声一阵远一阵近,诡异可怖,我们随着麂走了约摸半个小时,只听得唢呐鼓声越来越大,与方才一样,找不到声音的来源,此时那头麂与刚刚一样,趴在雪地里,像死了一般,我猜想应该又要起妖风了,虽然不知麂这样做有什么用处,但是既然它这样必定有它的道理,我学着麂的样子趴在在雪地里,并将脸埋在积雪中。

“卜夫子,你神经啊!”老周在我耳边道。

“不想被鬼搂你就站着吧。”我捂着头说。

而后老周长叹了一声,听声音应该也已经趴下了,这时我悄悄抬起头,就在抬头的一瞬间忽然刮起了妖风,我刚忙将头埋进雪里,这时只听得外边风雪大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四周的风虽然大,但是却没有刚才那种压迫感了,麂的办法果然奏效,由此我想起老人们常提起的“阴兵”,徽州多深山,一些怨死的人会徘徊在山林之中,捉弄残害进山的人,镇上木工何九红家以前有个大儿子,后来被火烧死了,据说就是被“阴兵”害死的,说何家的大儿子当年十六岁,进山烧炭,点火烧柴之后,头被鬼按在树桩上,一个年轻人就这么被活活烧死了,后来人发现他尸体的时候,整张脸都胡在树桩上了,那是小镇的怪谈,不知真假,但是山中有一些神秘力量那是确信无疑的了。

几分钟后,大风平息,我从雪地里起身,只见自己和老周的周围有一排密密麻麻的脚印,与先前一样,是小脚的脚印,似乎有人在我们周围兜转过。

“老周,老周。”我拍了拍还趴在雪地里的老周,此时那头麂已经在前面的山道等我们了。

“去了吗?”老周问。

“走了。”我又问,“你平时经常来蘑菇场,有没有听人说过这里的事情啊。”

“没有,蘑菇场大多是女同志,但是他们在山里是不会讨论这些事情的,我打听过,她们似乎都讳莫如深,都说山里说这些事情话不久就会真的发生怪事,因此都不谈论。”老周道。

我望了望漆黑眼前不见尽头的山道,此时已入齐北山腹地,草木变的高大,尽头是齐北山最高的山风,光秃秃的山岩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北纬三十度的纬线穿过齐北山,造就了齐北山瑰丽奇秀的景象,过了前面的田线,就是开荒的尽头了,山路会不好走,不知还会遇见什么,而此时我与老周已经十分的疲惫了。

翻过田线之后山道向西,一路直上,气温也越来越低,此时最后一个火把也烧完了,我与老周正商量着要不要继续前进时,突然那头麂在不远处的山口停住了,在原地跳跃鸣叫,似乎发现了什么,我打开手电照去,隐隐约约只见山道之间出现了一道关隘,关隘两侧是天然形成的一道拱洞,因为落雪将周围的草木压倒才容易被发现,我与老周觉得奇怪,小跑着上前,拱洞里面没有什么积雪,我用手电朝拱洞里面照去,只见一道石阶赫然出现在山壁上,明显是人为修葺的。

此时那头麂不再进洞,抬抬头而后转身,再回头似乎在与我们道别,我会意的挥了挥手,示意麂离开,而后进了拱洞,老周从背后扯住我的肩膀道:“我看这地方怪的很,要不去生产队叫点人来。”

“等你叫人来金秋就没命了。”我道,“这地方很明显有人来过,既然有人来过还怕什么?”

老周想想也有道理,在拱洞里胡乱捡了了柴火,捆成火把,现在照明工具只剩下一个老式铁皮手电了,我们得省着用,以备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