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金秋拖进板房,赶忙合上门,此时门外忽然风雪大作,风刮得林子呜呜作响,蘑菇场的板房也被大风吹的摇摇晃晃的,此时墙角的麂也慌乱的踱来踱去,我知道动物可以预感到人类预感不到的东西,我心头猛的升起一阵恐惧,那时我才十八岁,虽然满嘴江湖,但是在那种境况之下,不得不承认,有些稳不住,但是我没想到,恐怖的事情才将将开始。
“啪!”的一声,板房的门被大风吹开,一阵夹雪的烈风呼啸而来,木灰被大风卷起,刮进了我们的眼里嘴里,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老周也乱了阵脚,匍匐在地上骂骂咧咧的,听不清在说什么,我抹掉了眼前的灰冲上去将木门掩住,插销已经被风吹得不知落到了哪里,我只能用背部抵着大门,门外风的劲道又怪又大,似乎有人在用力推门一般,整个板房摇摇晃晃的。
此时老周也缓过神来,冲了过来帮我顶住门,我见他满脸苍白,双眼发直,似乎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老周抵着门而后贴着门缝往外看,借着煤油灯光,我看见了老周脖子上的汗珠。
“看什么?”我问。
老周不回答,贴着门缝看了好久,才转过身来用背部顶住木门,闭上双眼,双手按着胸口平复情绪。
“怎么了到底?”老周如此,我愈加的感觉不对,握着手铳的手都冒出了汗,就在这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莫名的恐惧将我们打的狼狈不堪。
老周长吁了一口气,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道:“我刚刚看到鬼啦!”
我头皮一阵发麻,老周的话虽然荒诞不羁,但是他认真的表情与语气却让我无法反驳。
“什么东西,不要瞎说话!”我道。
“刚刚你冲过去顶门的时候,我看到一张人脸钻了进来,又被门顶出去了!”老周道。
我们四目相对,好一阵的沉默。
“没被门挤吧。”我道。
“卜夫子,我晓得你本事大,这时候你就别开玩笑啦,我看的一清二楚,一张人脸,皱巴巴的,像老太婆的脸,头上还罩着头巾。”老周仔细的描述。
“没看走眼?”我问。
“没有,一清二楚,吓老子一跳。”
“会不会是个人啊?”我问。
老周长舒了一口气道:“没看清,但不像人,像鬼。”
“张口闭口就是鬼,周建刚同志你的思想很有问题!”我道,其实当时我的心里也没谱,只是觉得有了毛主席的思想底气足一些,牛鬼蛇神是要通通打倒的。
“好好好,不说,不说。”老周靠着门渐渐放松,刚掏出他的酒壶,又忽的炸裂似的喊了起来,“啊吔!金秋摸到哪里去了?”
我一看,板房里面被大风吹得一塌糊涂,刚刚将昏迷的金秋放置在板房的连铺上,就这下功夫人不见了,墙角的麂还在,用头朝我们东指指西指指的,而后又嗅了嗅缚住它的绳子,似乎是在告诉我们放了他。
当时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大风已经停了,仍旧紧绷着神经背靠在木门上,眼看着小小的麂不再慌乱,才发觉风已经停了。
“难不成是这家伙在作怪?”老周道。
“不会。”我用肯定的语气说,“中学的时候经常跟父亲去山里采药,父亲说麂是好的,从来不会害人。”
“那为什么刚要吃它就起了风?”老周问。
“不晓得,先找到金秋再说。”我扶了扶眼镜,想起了父亲,心里镇静了不少,父亲退休后回到杭州老家做农,他年轻的时候跟着二爷爷走南闯北,练就了一身的魄力,文能坐地行医,武会刀枪剑戟,这种事情父亲应该见过不少。
老周在板房里寻到了刀,别在腰上,又扛了跟钢钎。
“怎么搞!就听你卜夫子的了。”老周似乎从我的表情里获得了勇气。
“先把麂给放了。”我道。
“放了?”老周惊诧道,“你胡涂了吧。”
“我说放了就放了,找人要紧,找不到金秋,回去你吃不了兜着走,还惦记这麂,赶快放了,回去也好交代。”我道。
老周一听我的话不无道理,上前一刀割开了麂脖子上的绳套,说老周这人也怪,一会儿怜惜这野兽,一会儿又要吃它,这会儿又笑眯眯的抚摸着麂的头。
还道:“你我也算缘分一场,今后别忘了你周爷爷。”
末了,那麂一瘸一拐的走出了门,但是走到了板房外边就不走了,回头看看我们,又看看前面的山道,好像在示意我们跟着。
“哎呀!神了,这麂还真有灵性。”老周笑道,跟了上去,眼见老周跟上了,麂又朝前跑了十几米,而后停下示意我们跟上。
老周这次却犹豫了,道:“它会不会害我们啊?”
“不晓得,先在周围找找金秋。”我道,而后我与老周搜索了板房的四周,大雪被大风刮得到处都是,但并没有金秋,眼看着我们没跟上,那头麂又回来,在我们面前“咕呜”的叫着,像是在催促。
“它又回来了。”老周掏出了腰里的刀,朝麂挥了挥,想吓走那头麂,但麂却纹丝不动,似乎知道老周的意图。
“古怪。”老周道,“有人投错胎了吧。”
“老周你看。”我指着山道前方道,只见麂背后的山道上延伸着一段脚印,板房再往里的山道我们都没去过,先前也没注意,不知道脚印是谁在什么时候留下的。
我走上前蹲下查看,那脚印三寸左右,不像野兽的脚印,不可能是金秋的脚印,也不是一般人的脚印,说是小孩又不像小孩,更像封建社会裹脚妇女的脚印,前头尖尖的。
此时那头麂又在我们身前鸣叫。
“跟着看看,说不定能找到金秋。”说罢我回板房取来手电和火把,那时只有老式的铁皮电筒,三节电池,灯光暗黄,只能看清十几米远,为了节省电量,我还是带上了火把,虽然不顶大用,至少可以维持一段时间,另外有了火,心里会觉得安全些。
准备妥当之后,我们跟着麂一路往深山里走,此时大雪也已经停了,山里的雪没过膝盖,行走起来十分艰难,麂是顺着脚印的方向走的,我心里开始打鼓,如果像刚刚猜测的是裹脚妇女的脚印,那就有许多疑点,裹脚是封建时代的弊习,早在三十年代就已经革除,小镇现在还有些老人是小脚的,但几乎都是六十岁以上的了,我们在积雪的深山行走都尚且困难,何况六十多岁的老人,另外金秋到底去了哪里,如果麂的指向不错的话,那就是被人掳走了,金秋一米九的大高个,深夜积雪的山道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妪扛着一米九的壮小伙行走,想想都不可能。
我的猜测显然说服不了我,但是当下的境况,只能碰碰运气了,我相信父亲说的话,麂是善良的动物,它一定会带着我找到金秋的,我如此的自我安慰着。
正想着,忽然一阵影影绰绰的唢呐声传入耳朵,我当下警惕,忽然见眼前的麂倒死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