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日子平淡似水,升了高中后亦是如此。一天踩着一天的后脚,一月并着一月的肩,然后是一年,然后可能就是一生。我和庄梓羌的关系仍然是不好不坏,我不刻意去找他,他也不故意来找我,只偶然碰上一面后,客套地打个招呼点点头。

高一的他们仿佛一夜之间情窦全开,小情侣多的不计其数,情书更是满天飞。我也不例外,只不过,无论来者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丑是帅,他们递来的小纸条都被我撕碎,一小片一小片的,风吹起他们中的一些,字迹模糊而遥远。

究竟在等什么呢?我不知道。内心的想法,可能是因为太多、太杂而连自己都揣摩不清,也可能是,连自己都害怕去面对。

一天的晚上,我不愿呆在教室里面对那些冗长乏味的数学题,偷偷翘了课,独自向操场走去。已入了深秋,校园里草木萧条,还未近体育馆,便听见有篮球落地的声音,还隐隐夹杂着人的怒吼、叫好和口哨声。走到近前,球场上一盏灯白惨惨的,凄凉莫名。

我寻了边际蹲着,看那些风华正茂的少年,穿着T恤短裤,热血燃烧来一丝生气。其中赫然有庄梓羌的身影。他似乎看见我了,又没看见,球在他手中投出一个漂亮的弧线,三分进篮,一片喝彩。

我从来都不知道,他有这个爱好,就像我从来都不会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中场休息,我看见他走去拿了两瓶水,又向我走来,扔给我一瓶,问:“你怎么来了?”

我喝了一口,回他:“不想上课。怎么,不欢迎?”

他没有再说话,仰头咕噜咕噜干了大半瓶,喉结一上一下地动着,是一幅失了色彩的黑白画。周遭有好事的男孩子吹起了口哨,他没有理睬,淡淡地对我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教学楼在大大小小熄了灯的楼后,庄梓羌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和我并肩,绕了一大圈回去。那些路因为少有人走,路灯的光仅一点,照亮它们底下的方寸之间而已,本就怕黑的我下意识地贴近他。

“你怕黑?”他突然问。

我低低嗯了一声,紧接着有四指绕进我的掌心,大拇指连结起,宽厚而又温暖,恍恍惚惚中他的声音似一道曙光,划破所有的幽暗:“别怕,有我在。”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

惟愿与他,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就这样,一直这样,多好。

转眼六月,高考,然后兵荒马乱,最后是潦草的离散。

庄梓羌发挥的一如既往的平稳,考取了浙江的一所名校。提前去报道的那天,我正好没有上学,便去送他。八月的尾巴,他穿了件衬衫,戴着鸭舌帽,站在火车候车厅里耐心地听着我***唠叨与嘱咐。我站在她的对面,目光自熙攘的人群游离至洁白的墙。我不敢直面他。

“啪”的一声,他的钱包掉在了我的脚下,我捡了起来,忽然发现其里一角有我至今唯一拍过的照——小学毕业时的那张。他匆匆忙拿过来,手慌张往包里揣。那一刻,万千思绪如泉涌,他低下了头,再不曾抬起。像做错了事的小孩。

如果说,爱上不该爱的人也错了的话。

临上车前,我对他说:“保重。”

他点点头,没有回身。毫无留恋地走了。只有我捧着一颗空荡荡的心,突然放声大哭。

我早该想到,他是风中孤独的旅人,从不为谁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