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禮政五學校下(7)

一學以心得為主。近世漢宋門戶之習。專黨同伐異。是已非人。以至公至大之事。而存自私自小之見。誰為戎首。大雅所譏。竊謂驕矜二字學問中斷不可有。即使誠正如程朱。精博如馬鄭。祗可謂盡吾性分之所固有。職分之所當為。無所為驕矜也。其黨同伐異。是己非人。皆未嘗博觀而深求之。此世儒之陋。有志之士。所宜深戒。況驕矜則不能集思廣益。長傲飾非。百病皆由此生。夫子謂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則不足觀。有以也夫。

一考較高下。所以啟人爭心。故伊川非之。學海堂之制。年定四考。黃君彭年條議天津精舍規例。以稽課代考。此意甚美。湖南校經堂。則於日記中第其高下。優給獎貲。山長初到。未審成規。發題試士。品次甲乙。囗起讙譁。蓋各人用力所在不同。山長取錄。或賞其意。或采其辭。斷不能人人饜心。反使子衿有慢師之過。長者受不明之譏。今仿參其意。不定考試。惟稽課程。有褒貶而無等第。非僅免爭。亦以崇厚。至謂此法足以塞鈔襲代替之獘。杜利欲之門。勿論然否。亦斷不忍以此心薄待多士也。

一諸生於四書通鑑。都注籍誦習外。各治一經。或詩或書。各治一史。或史記或漢書。其兵農鹽漕各政。聽本人專習兼習。在昔孔門教士。政事言語。不必同科。虞廷用才。教稼明刑。各專厥職。誠以人生才力有限。與其博而不精。不如專而能一也。至精力過人者。原可兼收並蓄。

一日課按學海堂規制。分句讀評校鈔錄著述四者。句讀鈔錄。按日無闕。評校著述。一聽本生。不列課程。文達所定讀經日二十葉。似為過多。 國朝漢學諸公。窮竟日之力。不過五葉。蓋為參考眾說。故稽時日。今課程經史並重。又與專治經籍者不同。定以五葉。繁簡合宜。四子書不定葉數。通鑑以三十葉為度。史漢或一卷為限。要之課程但能使歸畫一。諸生宜視為切己一事。勿僅以具文視之。斯授者盡其心。受者獲其益。不然。雖條例繁密。終無補也。

一諸生功課。每月一稽。稽時。諸生將所讀書敬呈山長。質疑問難。所有評校著述。留山長處。靜候評訂。即或評訂不當。本生之心。亦宜敬受。斷不可便生輕薄。師之於弟。君父而外。此為最重。情義周洽。原無形囗見存。間有訓正。或因病下藥。或杜漸防微。或借彼攻此。無非化育陶成之心。儻稍加指駮。即形怨怒。不惟弟職有虧。亦德器不廣矣。

一出入必譏。似非待士之道。若漫不省察。則絕無限制。在好學君子。原不須此。然眾人之勤。難保無一人之惰。則譏固所以制惰者也。況出入無節。必至友朋此往彼來。雖諸生性厭酬接。亦無辭以謝之。有門籍注記。正可藉塞其路。昔邴原勤業。口不飲酒。仲舒讀書。目不窺園。紛紛接納。徒荒日力耳。顏淵壯歲。盛德煥發。鄧仲華周公瑾英年。功名震宇宙。靜夜自維。則有欲徵逐而不遑者矣。何待譏焉。

一師道有教無類。人才愈多。則成就愈眾。他日之敷施愈宏。精舍本不為一州一縣起見。自應來者不拒。然絀於經費。不得不限以定數。其調充額者。未必人皆高才。不須觀聽過深。其未調充額者。或限於見聞。不無遺珠之歎。其有自備膏火。願來附學者。待視無二。但不宜妄相菲薄。私立黨羽。山長視諸生如子弟。斷無厚此薄彼之心。諸生宜深體此意。敬業樂囗。儻稍有隔閡。恐啟末俗侈肆淩駕之習。所關世道人心。實非淺鮮。

一每月朔望。山長率諸生衣冠謁聖。謁聖既畢。諸生以次詣謁山長。此雖儀文末節。然古人一拜一跪。精意存焉。常人之情。晏居深處則肆焉。齋明盛服以承祭祀。惰者恭。侈者斂矣。懸古大人君子於胸中。則世俗委瑣之見頓消。故監觀陟降。賢者以之凝心神而束筋骸也。三日不見叔度。則鄙吝復生。見君子而後厭然。有道之不可不日親也如是夫。諸生慎勿視同繁文。託故不詣。其明理者。尚宜先為之倡。若依違觀望。則自外於名教矣。

一夙興為學者第一要務。舜之徒雞鳴而起。孳孳為善。故朝而受業。士之職也。清明在躬。志氣如神。古人謂此時求道則易悟。為事則易成。良有以也。諸生宜黎明即起。溫誦四子書。反復涵泳。果能澄心靜契。則本日神志自斂。放心自收。虛靈自澈。大學知止而後有定一節。尤用功切要語。宜時玩味胸中。此心有主。則本日任讀何書自有要領。不然。雖多奚為。

一鈔錄宜分三項。所以內體而外用也。諸生平日讀書。凡遇學術精深淵微之處。錄入內篇以厚本原。典章政事。崇論宏議。遠略壯猷。錄入外篇以廣措施。權謀術數。兵機詭道。錄入雜篇以應急變。斯為本未兼該。細大不遺。

一近人著述。必以注經注子當之。否則不得與。斯殆亦時賢習氣。注經注子。非真有所得。足以補前賢而牖後學者。慎勿輕為。其輕為者。或鋪張門面。藉欺流俗。或自忘淺陋。敝帚千金。終為雅識所譏也。此次精舍。實欲為 國造數有體有用之才。非可僅以博聞強識塞責。諸生匡坐。或論古人之賢否。或辨學術之是非。或議政事之得失。皆可謂之箸述。不必如各省精舍。例以解經若干條。攷訂制度若干篇也。然古昔制度。通才豈可不知。要在重本輕末。由大及小而已。諸生識之。

講書議

陳澧

吾粵老師宿儒。教授生徒百數十人者謂之大館。其來久矣。此風氣大可用也。論語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大館者。一變而可以至於道者也。省城及近縣大館師十餘人。弟子千餘人。所講授者四書五經。朝一講。暮一講。倣古人鼓篋之法以集眾。師升講堂。南面坐講。弟子兩旁坐聽。美矣哉。古人授經講學。何以異此。此天下所罕有也。然則學術日衰人才日少何也。但為作時文計。而非欲明聖賢之書故也。夫講聖賢之書而但視為時文計。學術安得不衰。人材安得不少。然欲興學術。作人材。何以興之。作之。以教官歟。以書院歟。教官不講書也。書院不講書也。就令講書。一學講之。各學不講。一書院講之。各書院不講。欲其成為風氣。斷斷難也。幸有十餘大館。講書久成風氣。興學術。作人材。不望之大館而更何望耶。今欲大館講書。勿專為時文計。必使學者。知此書為聖賢教我治人之法。非為我取科第之物。以朱子集注章句之道理。切實而講明之。且不可急急而講。今大館限一年講盡四書。太急矣。講論語必二年而畢。大學中庸孟子一年而畢。使其學者。三年而通四書。而後進而講五經。夫能通四書與能為時文者。相去不可道里計也。且能通四書。又斷無不可為時文者也。即使弟子祗為時文而來。然而數十百人中。必有數人氣質稍清。見識稍高。可以引而進之者。況講書者自講書。講時文時仍講時文。亦何害於其作時文也哉。如此。則變講時文之風氣。為授經講學之風氣。其有益於學術人材者甚大。但恐時文風氣。牢不可破。聞此言而笑之。以為迂闊。且有以為相詆訶者。所謂夜光之珠。以暗投人。必遭按劍。則非澧所敢知矣。

鄉塾讀書法序

李兆洛

古之教弟子。無所謂讀書也。朝夕學幼儀而已。比其少長而知識開。於是乎學樂然後誦詩。學禮然後讀書。而所謂書者。非國家之典章制度。即古帝王賢聖之彝訓善言也。蓋其少也。止求馴調其血氣。防閑其心志。迨乎心志漸明。血氣漸固。則以義理養之。法度閑之。故中材者易以成。而不材者不至於自棄也。自戰國而後。書策稠濁。漢興而折衷夫子。定六藝之科。於是乎學者以讀書為事。則稍騖於文詞矣。今之學者非讀書也。讀文詞而已。六七歲而入塾。即梏繩之以義理。義理稍明矣。則竭囗於文詞。而并其義理而棄之。嗚呼。其汨沒人材也久矣。此亦非獨為父兄者之過也。習俗之錮人。而法制未盡善也。泉南先生病其若斯。取程氏端禮讀書分年日程。囗括義類。兼采昔賢養蒙訓學之遺言附之。題曰鄉塾讀書法。條其體例。問序於予。予雖未獲見全書。而其勤拳審擇。立規措矩。亹然有志於本。約可窺見。以推之天下可也。鄉塾云乎哉。爰為推廣其意而言之。

金山張堰鎮義塾記代

張文虎

古者閭里之塾。設之於官。由是以達於庠序。既立之師矣。自閭胥以至州長。又各以其期屬民讀囗。考其德行道藝。善則書之。惡則糾之。而又於庠序之中。行興賢序賓正齒位之禮。使人知尊卑長幼之誼。衣冠揖讓之文。誠以為化民成俗。莫先於學也。後世制不如古。而義學之制。猶近於古之里塾。然貧人所求。數與方名而已。而或者猶諱入義學。忍使其子弟。日游隋以入於不肖。夫徒以貧為諱。而不知不肖之可恥。此俗之所以日壞也。昔原伯魯不說學。而閔子馬知周之將亂。不學之敝。其至於此。張堰鎮距金山治南三十里。士商工賈。囗萃而處。蓋二百年於斯。輓近俗靡。敝習日甚。往往有棄其恆業而嬉於淫博者。頑獷之徒。攘臂巿肆。以強陵弱。童稚習於聞見。效為謔浪。亦遂有囗聚囗囂。睥睨自雄者。於乎。不有以維持之。其流失敗壞。未有所底止也。咸豐五年。錢廣文熙泰捐資創置義塾。延吳江徵舉孝廉方正董君兆熊為之師。凡貧無力者。皆得就學。又設立賞罰以示懲勸。廣置經籍。以備成材者觀覽。意使編戶之子。稍知字義。易於就業。而不為游手好閒。其有可造之材。則亦不至於湮沒。廣文之用心。可謂厚矣。抑予有進者。鄉飲酒之禮尚矣。鄉官講約。即周禮屬民讀囗之意。今既久不行。宜略仿其意。而酌減其儀節。以時行之於塾。俾有所觀效。又約凡往來於塾者。衣冠端肅。言行必擇。如是耳濡目染。恍然知尊賢之可慕。而禮節之不可失。奇囗之可恥。而刑罰之不可冒。其能讀書為士者。於此始基。或罷而為農工商賈。亦不至入於不肖。則一閭里之塾而轉移風俗之機在是矣。記有之。君子尊讓則不爭。絜敬則不慢。不慢不爭。則遠於囗辨。而無暴亂之禍。夫事固有作於數十年之前。而效見於數十年之後者。廣文其有意乎。廣文介海甯李善蘭茂才屬為之記。予老且病。而胸中怦怦時有不得已於世者。遂略言之。若夫究其端緒。則茂才其聞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