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禮政五學校下(6)

課經學

方正學有言。立教有四。一曰道術。二曰政事。三曰治經。四曰文藝。四者。各就其才之所能。性之所近。以教之而底於成。余謂道術政事文藝。皆必由治經而入。何則。治經者。格物窮理之大端也。蓋自堯舜以來相傳之道。所以自治與所以治人之法。無不畢具於經。學者苟不能深窮其旨。求得古聖人之心。則凡所以行之於身。措之於世。發之為文章者。皆無其本。治經非徒通其訓詁章句名物典章而已。陸行者資乎車。水行者資乎舟。然而水陸之行。必皆有所欲到之處。苟茫無定向。第飄搖轉徒於天地之間。而靡所歸止。則舟車徒為苦人之具。訓詁章句名物典章者。治經之舟車也。治經而不求得聖人之心。亦何異飄搖轉徙於天地哉。雖然。舟車不具。無以行也。治經者。舍訓詁章句名物典章。亦無由以入。乃自科舉之法行。人期速效。十五而不應試。父兄以為不才。二十而不與膠庠。鄉里得而賤之。讀經未畢。輒孜孜焉於講章時文。迨其能文。則遂舉囗經而束之於高閣。師不以是教。弟子不以是學。當是時。不惟無湛深經術明體達用之儒。即求一二明訓詁章句名物典章者。亦不可多得。古者經學重師承。稽之漢代。詩書易禮春秋。各有專家。或屢世為之。其學始顯。今之學者。動言五經。夫五經數十萬言。雖明敏之儒。不能一二年而遂通其故。而試士者。又多視經義為贅疣。以故習科舉者。輕之不求。其求者又患難輒止也。處今之時。而欲修明經學。非徐而引之。漸而入之。其勢不能以驟轉。今與諸生約。人各專治一經。以歲時會課書院。山長發問。每經舉數事。各就所能言以對。對一事者獎若干。數事倍之。通全經者歲給膏火常金。通二經者倍之。多者以次倍增。十年之內。天才優者。必能舉數經。中才必能通一二。孟子曰。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苟為不畜。終身不得。余之約諸生專治一經也。求三年之艾之說也。一經不治。則終身不畜矣。病其可得而起哉。或曰今之世。不有博辨囗經而歸於無用者乎。則應之曰。然。是所謂飄搖轉徙於天地者也。古之治經者。學與行合。即通一經。而終身用之有餘。今之治經者。學與行分。或通囗經。而不可試之以一事。是又在乎治經者之有志於古也。

藏書籍

三代之初無載籍。人以心法治法相傳授。所習者禮樂政刑之事而已。迨其季也。人不皆知學。學不皆知道。聖人憂之。乃為易書詩禮樂春秋以垂教。而後經之名以起。由是而託著書以自見者。則遂有諸子百家。書日以多。而學日以雜。雖然。崑崙之山。發行中國。萬幹千枝。靡有紀極。善遊山者。但觀之乎泰華之高。覽之乎崧恆霍之大。旁及乎峨嵋太行匡廬天台之勝。而天下之大觀。已盡是矣。不善遊者。登眺乎邱陵。媻囗乎培塿。終其身不知有五嶽峨嵋太行匡廬天台之境。夫為學之道。亦若是而已矣。昔在秦政。燔滅聖文。漢興諸儒。補殘收佚。班書藝文志所載。凡萬三千百餘卷。自時厥後。遞有衍增。沿及於今。浩若煙海。學者於此。欲以一人一家盡得古今之典冊。勢與力必有不能。而即令得之。亦必不能盡讀。即令盡讀。而泛而無統。久之遂汨沒其性靈。而於道義之是非。人事之得失。且懵莫能辨。夫農夫之殖五穀也。將以為食而養生。紅女之務蠶絲也。將以為衣而煖體。今五穀蠶絲之不務。而惟蔬菜刺繡之是急焉。豈所以養生煖體之道哉。故吾謂人不患不能讀書。患所讀之非其書。蓋嘗計之。大都學者必不可少之書。凡數十種。而此數十種者。購之每不下數百金。有力者吝而弗求。無力者求而弗得。以故鄉曲一二有志之士。多苦貧不能聚書。而世家之有書者。子弟多蓄而不觀。而又弗肯以公於寒士。嗚乎。此天下所以鮮讀書人也。昔乾隆之初。 朝廷詔頒書於各郡縣學宮。俾單寒之士。無力購書者。就近觀錄。今竊欲取此義。奉行之於書院之中。昔宋太宗真宗之世。凡建書院。有司必表請賜書。江述之於白鹿洞。李允之於嶽麓皆是也。然則書院之所以稱名者。蓋實以為藏書之所。而令諸士子就學其中者也。近世第以為課士之地。而罕有謀藏書於其中者。嗚乎。是不惟無以成夫貧而有志之人。亦豈書院所以稱名之意哉。

河北精舍學規

陳寶箴

三代之所以造士者至矣。八歲入小學。十五入大學。由明德而親民。體用備焉。士無等差。而皆教之窮理盡性。修己治人。嗟乎。何其待士之厚。而憂世之深遠也。晚周學校。僅存虛名。先王良法美意蕩焉。漢唐以來。體用遂分而為二。 國家學校之外。廣建書院。納囗髦於經籍。因明制而加詳焉。降及末流。攷所為教。率不出經藝試帖。蓋利祿之錮蔽乎人心久矣。乾嘉之際。士稍以為陋。一二巨人長德。相承為攷證之學。儀微阮文達公遂創建詁經精舍學海堂於浙江廣東。余嘗覽其學規。蓋亦勤密矣。然數十百年間。攷据辭章之士多出其中。而能以道德經綸世變者。渺焉寡聞。是果天之生才有數耶。抑教者與學者。皆相感以類耶。嗣是江蘇湖北四川陝西。漸設精舍。而俱不出學海堂之制。精廬之開。或數十人或百人。日從事訓詁名物。辨白攷訂。餘姚朱囗夫庶子提學湖南。踵設校經堂。博選俊異。厚給廩俸。因文達學規而擴之。經訓之外。令學者並究心宋五子書。而務持平於漢宋家之說。視他加慎焉。然其規模制度。成於倉卒。於造士之本原。或闕焉而未備。夫世運之盛衰。人才為之。人才之盛衰。學術為之。為國家得人。不如為國家樹人之用之廣也。養之一州一府。而天下用之不盡。養之一世。而數世十世用之有餘。古碩達君子規畫宏遠者。則有然矣。國家設官。予之民而責以教養。而任教民之責者。往往忽之於無事之時。一遇變故。輒委任無人。而以庸駑當之。造致壞亂。乃歎人才之難得。是果人才之難得乎。嘉穀不種則不生。良木不溉則不美也。晚近之人才。可謂乏矣。約而計之。亦有四端焉。曰義理。曰經濟。曰辭章攷据。辭章攷据。虛美無用。姑無論已。為義理之學者。專言心言性。以記誦語錄為能。泥古而賤今。卑事功而薄名實。執理甚堅。而才不足以應變。持論似正。而知不足以料遠。言經濟者。動以正以誠意為迂。不知本不立者標不治。未有不治其心。而能不流於功利者。未有以忽君子忽小人之心。而能終為君子不為小人者也。其平居抵掌忠義。激昂慷慨。率皆意氣為之。意氣餒而忠義竭矣。故氣節自學問存養出者。可以造次。可以顛沛死生。其出於意氣者。謂之客感焉。鼓之則動。再而衰。三而竭矣。此今世人才之大病也。故曰。源不清者流濁。本不固者枝窳。 國家之法。重於更改。各行省精舍。足以得經生。不足以得通才。體用之不明。而本末混淆故也。夫立法之先。規畫不宏者陋矣。宏而不精雜矣。不陋不雜。獘且百出。況陋且雜乎。然則若之何。曰義理為體。經濟為用。辭章攷据為文采。文采不必盡人責之也。體用則不可偏廢焉。本義理而發為事功。因之以立言。則學術不至於偏雜。人才不至於苟簡。教必先本而後末。學必同條而共貫。君子觀於體用一原之故。知賢哲之去人不遠矣。謹撰學規若干條列後。諸肄業生得備覽焉。

一讀書總期明體達用。今參酌囗景迂曾文正課程用之。經以四子書為主。易書詩三禮春秋輔之。史以司馬氏資治通鑑畢氏續通鑑夏氏明通鑑為主。二十四史輔之。為主者。日月不可離。為輔者輪次誦習。要在隨時體認。以古證今。以人證我。經則由訓詁以探義理。由平實以詣精微。史則博通古事以求其要。參究時勢以窮其變。

一諸生誦習經史而外。或旁及詩文天文算學。各從所好。期於不荒正課而止。至鹽漕地輿水利農田兵法河工屯牧船囗。尤用世之士所宜急講。所置諸項書籍。宜以次恣覽。與經史課程。月按籍一攷。省其敏鈍。察其勤惰。天文算學。本與地輿相表裏。以功用繁瑣費時。恐荒正課。又非易專精。姑不列焉。

一諸生所讀之書。或有發明。或有指駮。不論當否。無妨存錄日記冊中。山長攷課。得以就正。其平日師友講論。亦宜注記。以備遺忘。至身心微過。筆之於書。尤資悚惕。不得以日記當呈師長。遂揜而不著也。生人通病。中材以上不免。唯在勇於自改。過何害焉。凡過囗與人共觀者。其心必光明。不囗與人共觀者。其心必黯昧。光明黯昧。即君子小人之分也。況師長精識者。自能鑒別。讀小人閒居一章。可以爽然矣。

一成德成材。本屬一貫。後人歧而視之。遂致學術不古。肄業諸生。或文才可觀。而於孝弟本原上不能盡職。雖有一切聰明才辨。適足以成為小人而已。孔子謂孝者所以事君。弟者所以事長。古人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庭闈多闕。則異日之致君可知。故大學謂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其有內行肫篤。而於經世大務。荒穢不治。但取淺近語錄。奉為師資。則亦不足以成大器。精舍之設。原欲合體用為一。為國家樹千百孝子忠臣賢相良將。所以望諸生者厚矣。山長於考察課程外。咨訪諸生平日所以事親事長之道。如內行不敦。斯宮牆有玷。即不得士禮相待。諸生宜有則改之。無則加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