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段青葱岁月 1952.7—1973.10(4)

1970年6月27日,中共中央批转《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关于招生(试点)的请示报告》。《报告》提出:经过三年来的文化大革命,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已经具备了招生条件,计划于本年下半年开始招生。具体规定:学制,根据各专业具体情况,分别为2至3年。另办一年左右的进修班。学习内容,设置“以毛主席著作为基本教材的政治课;实行教学、科研、生产三结合的业务课;以备战为内容的军事体育课”。各科学生都要参加生产劳动。学生条件为选拔政治思想好、身体健康、具有3年以上实践经验,年龄在20岁左右,有相当于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工人、贫下中农、解放军战士和青年干部。有丰富实践经验的工人、贫下中农,不受年龄和文化程度的限制。还要注意招收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招生办法实行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和学校复审相结合的办法。10月15日,国务院向各地发出电报:1970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按中央批转的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报告提出的意见进行。全国首批招收的工农兵学员共4万余人……人生的另一扇门,已经轰然为李宗蕊打开,只是那开门的声音,还没有传到她的耳朵里罢了。她的日子依旧在上课、放学、参加村集体活动中,焦灼而有序地进行着。

然而,该来的总会到来。

1971年下半年的一天,李宗蕊正在家里批改学生的作业,父亲突然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小蕊,好事!”父亲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什么好事?”李宗蕊头也不抬地问。她的思维仍然停留在学生的作业本上。“留楚乡要招第二批工农兵学员了!”李铁益说着,端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咚喝了一大口水,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女儿打断了。“真的吗?”李宗蕊已经站了起来。

“那当然。”“可是……我不够格吧?”李宗蕊的脸上,倏地又掠过一丝阴霾。“谁说的?你虽然文化程度不够,但有一条你是符合的!”李铁益示意女儿坐下来,而后接着解释说:“文件上规定,有丰富实践经验的工人、贫下中农,可以不受年龄和文化程度的限制。你呢,参加工作有几年了,而且是地道的贫下中农,还是党员,当然符合条件啦!”

父亲的一席话,使李宗蕊再次燃起了希望之火。其实,早在去年,她就从知青们那里听到了星星点点的消息,但那时,团里村还没有这方面的迹象。而且,李宗蕊总为自己的文化程度很担心,这种担心导致她越发地给自己施加压力,不敢有半点懈怠。如今,机会终于向她伸出了手,她感到莫大的幸福在全身荡漾开来。这个十九岁的女孩,似乎嗅到了阳光的味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父老乡亲们的多方努力下,在自己的不懈奋斗的基础上,这一年的十月份,幸运之神终于向李宗蕊伸出了有力的大手。李宗蕊被河北新医大学中专护士班招录为工农兵学员。李宗蕊的眼前,刷地打开了一扇阳光灿烂、前景广阔的希望之窗。

对于她的入学,团里村的老老少少们没有异议,更多的是对她的祝福和期盼。

“小蕊呀,早就看出不是一棵孬苗!”“就是、就是,人家早晚要跳出咱这个小小的团里的。”“小蕊呀,在大城市里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孩子,在外面要是想家啦,就常回来看看。" ……人们的叮嘱如田野里收获的颗颗金色果实,沉甸甸地装满了李宗蕊这个即将远游的学子的行囊,使她浑身充满了坚定的力量。在马上离开家门的那一刻,她回头看看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小院落,无比欣慰地发现,随着父亲的工作逐渐稳定,随着大哥有了工资收入,随着二哥挑起了家务的重担,随着弟弟妹妹一天天长大,这个三世同堂的大家庭,不再那么风雨飘摇,变得坚如磐石起来。她可以放心地出去,去寻找另一番广阔天地了。

带着无限的憧憬,李宗蕊来到了期盼已久的省会石家庄,进入了河北新医大学学习。这是一所有着悠久历史的校园,又是一所新兴的学府,于1970年由河北医学院、天津中医学院合并组建而成。其中河北医学院建校最早,前身是1894年清政府批准建立的北洋医学堂。能够进入这样一所融历史与新兴活力于一身的学院学习,李宗蕊又如何不欢欣雀跃呢。

六、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1971年秋,国家在粉碎了林彪反革命集团后,周恩来总理在毛主席的支持下主持中央日常工作。之后,周总理提出批判极左思潮,努力落实党的各项政策,各方面工作有了明显好转。苍茫的中华大地,处处洋溢着一种劫后重生的气息。那时的石家庄街头,到处红旗招展,标语横幅多得赛过树上泛了黄边的叶子。大街上,人们穿着灰布中山装,戴着没有五角星的军帽,胸前别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像章,时髦一点的穿着绿色的军装、挎着绿色的军挎包,更有革命“小将”们器宇轩昂地指点着江山。

在这种社会大背景下,10月8号,河北新医大学第二批工农兵学员入学了。这是一个融合了解放军战士、工人子弟、农民子弟的激情澎湃的大集体,李宗蕊有幸成了其中的一员。此时的她,显得格外得精神,朝气十足,脸上始终荡漾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的学习机会来之不易,因此格外珍惜,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学习之中。

入学之初,学员们都要进行几天军训。李宗蕊由于有在村里当团支部书记的经历,而且不娇气能吃苦,所以很快在军训中脱颖而出,成了学生连的小负责人。虽说那时已经是十月份,但“秋老虎”的威力依旧未减,同学们在踢正步练队列时,常常被毒辣辣的日头晒得大汗淋漓。这时,李宗蕊不仅主动带头训练,而且总能帮助身体素质不好的同学克服困难。很快,大家就熟悉了她这个热情开朗的女孩。

李宗蕊在医学院学习期间,因为有当教师的基础,所以在处理同学之间、班排(文革期间,高等院校全部停办或解散,1970年国务院批转全国在有条件的学校恢复招收学员,但复招学生后的班级都以军队的名称设置,学校是革命委员会,系一级组织就叫连,专业组织叫排,之下才叫班)之间的事项时,很有方法,加之她性格开朗,结交了很多好姐妹。其中就包括在一个排学习的息瑞茹和李英赛,三个人成了一辈子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息瑞茹曾回忆说:“宗蕊这个人,似乎没有缺点,上进心很强。别人学习时,她学习;别人休息了,她还在学习。而且人很实在、稳重、善良,很容易让人接近……”

挚友的话绝不是无端奉承。这年冬天,石家庄市格外的冷。似乎本年度的第一场雪就悬在半空里,随时准备铺天盖地地砸下来,却始终没有下。老天爷只是天天阴沉着脸,把寒彻骨髓的西北风吹向房屋、推向教室、裹住每个路过的学生……大家把所有能够御寒的衣物都穿在了身上。由于宿舍里的供暖不好,李宗蕊有个女同学感冒了,半夜发起了高烧。当时,屋子里冷得很,大家谁也不愿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只有李宗蕊带头穿好衣服,给那个同学端水拿药。然而,到了后半夜,同学的烧还是没有退,而且越来越严重,在李宗蕊的感召下,终于有几个同学从床上跳下来,和她一起把病号背到了院医务室。

同学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每个人成长的环境不同,过去接触的人和事不同,个人的经历相差很大,观点也就难免不同,所以在彼此的交往过程中,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矛盾产生--无论那个年代还是现在,这一点,基本类似。在处理同学之间的矛盾问题上,李宗蕊总是显得很大度。她不是没脾气,对那些原则性的问题,她是从不让步的,但如果是一些生活细节上的小事,便绝不会跟人计较。在团里村那个大家庭里,她学会了很多,忍耐和宽容,是最为值得称赞的。

按计划,李宗蕊这批学员应该在1973年10月份才毕业,但为了响应上级“大学还是要办的……但学制要缩短”的指示精神,她们只是上了三个月的专业基础课,就分到各个医院开始实习。因此,1972年的2月份,李宗蕊和好友息瑞茹、李英赛以及四班的全体同学,被分配到新医大学附属四院实习,上临床课,开始了一边上课一边实习的生活。三个好姐妹虽然没有分在一个科室,但由于彼此有共同语言,所以关系依旧很密切。除了工作外,业余生活几乎都一起度过。一起吃饭、一起洗衣、一起外出。在这期间,三个女孩几乎成了一家人。

随着交往的不断深入,各自对彼此的家庭情况也开始从陌生到了解、从了解到熟悉,甚至跟对方的老人结下了忘年交的情谊。有一次,李宗蕊的父亲来四院看望女儿,息瑞茹和李英赛抢着为他端水洗脸、打饭递茶,还给老人讲在医院里遇到的新鲜事,逗得老人哈哈大笑。李铁益本就是性格开朗之人,而且有很深的艺术修养,所以言谈举止也特有家长范儿,讲的一些道理,也让息瑞茹她们受益匪浅。他很注意仪表,李宗蕊在这一点上很随父亲。李英赛见他的皮鞋擦得锃亮,就问伯伯用的什么办法。李铁益故作深沉地眯了眯眼,见包括女儿在内这几个孩子的兴趣都被吊了上来,才慢条斯理地解释:要先把皮鞋用布擦干净,然后把鞋油均匀地涂上,不要着急擦,先闷一会,待感觉油都被吃进去了,再用布擦亮。他讲得绘声绘色,还伴着幽默的肢体动作,搞得几个姑娘咯咯笑作一团。

由于李宗蕊的全方位发展,学习期间,她被学生连党支部选为组织委员、排政工员,发挥了她应有的作用。她处事公道,方法得当,在推荐发展学员入党的过程中,从没有以个人好恶为出发点,总是实事求是地推荐被考察对象,受到了领导和同学们的一致赞扬。

在河北新医大学学习期间,在领导和同学们的关怀下,在自己的不懈努力下,李宗蕊从一个略显懵懂的农村女孩,渐渐成长为一个有主见、有魄力,也很有魅力的组织者、实践者,一个具备了很高综合素质的建设者--崭新的人生历练,为她今后的长远进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其在学员期间有过组织工作的经历,四院的领导很快就决定让李宗蕊担任了医院的专职团委副书记。她的两个好朋友,同期毕业的息瑞茹和李英赛,也被安排到了相应科室,成了四院的正式工作人员。从这一刻起,李宗蕊这个来自饶阳县团里村的姑娘,完成了人生的又一次质的蜕变。一个新的人生阶段,已经悄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无论未来的道路平坦也好,坎坷也罢,至少在这一时刻,她是幸福的,对未来是充满期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