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大人如今除了是御医外，更是商部大臣，沈爷穿了便服，正好扮作我的从人，递了我的名帖，跨进力府高高的门槛，我们跟着力大人的长随步入力家花厅。因为当初递手敕时，力钧很可能已经记住了沈爷，所以走到花厅门口，我暗自嘱咐沈爷道：“您先在此稍候，待我进去请他。”沈爷的眼神有些抗拒，但一瞬乖乖表示默认。
我跨进花厅，见力大人精神矍铄，头上却包着“防风布”，显然是为了表明患病。
我微笑拱手施礼，朗声道：“下官见过力大人。”
力大人近前挽着我的手寒暄道：“公爷客气，下官自前年在庆王府效力，今年头上才进宫，却不料蒙两宫抬爱，倒在商部做了小官。未知公爷到来，有失远迎，失敬了！”
力大人很是殷勤，须臾宾主落座，饮过好茶，我方才道：“不瞒大人，此番下官前来，是受一位故人所托，想求大人再施妙手，往南海子一行。”
力大人闻言，顷刻之间脸色急变，他低声道：“下官肺病缠身，这差事万万是当不成了！”
我觉得如此客客气气的也问不出什么来，干脆单刀直入，我的眼中怒火微燃，眉头紧皱着逼视着力钧，沉着声道：“但下官却瞧不出大人的贵恙！”
力钧急道：“下官确实有病……确实……”
没等我接口，沈廷玉已是按捺不住，跨过门槛，撩了软帘冲了进来，几个阻拦的长随力量不够，只得用疑惑的眼神注视着他。
沈廷玉拿了铜质腰牌在手，道：“都退下去！力大人，依在下所见，您得的是心病吧！”
力大人看了看长随，又看了看沈爷，半晌方道：“不敢欺瞒公公，下官确实有病，公公请看，下官有证据在此！快快……”力大人朝着一名长随吩咐道：“快把我惯常用的唾壶拿出来，给公公与泾德大人过目！”
长随很快去了，沈爷愤愤然站在力钧的面前，任凭他怎样邀请，就是不肯落座，他厉声道：“力大人，老爷子对你不薄，手敕召你，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你，他对你如此信任，你却故意装病不往，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少顷那长随带了唾壶进来，力钧道：“公公不信，可以一看！下官初涉官场，不懂规矩，但自己的病实在是不敢隐瞒，下官得了痨症，不能当皇差了！”
沈爷低头看见那小小唾壶中的一小泊殷红鲜血，忽然怒道：“你定是装病！我万不能信！我回去定要上告，定治你欺君之罪！”
是时候帮沈爷了，我也拔高了嗓音，喝道：“大人，下官必写说帖，大人祸到临头，莫要怪罪下官！”
力钧断喝一声：“我是没病，可是我快没命了！”力大人现在顾不得那儒医身份了，他带着哭音道：“两位千万救我一救！壶中那血是鸡血不假，可是老佛爷放了话，说我有妙手回春之能，能不能保自己不死？庆王爷的态度又不甚明了，他是下官的旧雇主，下官不好违逆，可是下官也不能去做那伤天理的事，故而那差事，下官是万万不敢办了！下官准备不日辞官，辞呈都已经写好了，两位万万替我遮盖……”
听了力钧的哭诉，我和沈爷默默对望了一眼，我知道，我们都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半晌，沈爷的声音略有颤抖之感，道：“在下怎敢逼迫大人，大人多虑了。告……告辞。”
我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对着力钧拱拱手，拉着失魂落魄的沈爷就往外走，一路上沈爷沉默至极，半句话也没有说，粼粼的车声中，我提醒他道：“皇上为人敏感，力钧的意思，千万别叫他知道。”
沈廷玉听了，扭过脸痴痴望了我一阵，忽然两行清泪挂上了他的腮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