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道君皇帝,王与司马

莫生气!

散了朝之后,赵顼回到迩英殿,连吃了两碗香糖果子。

这大宋朝的事,往日里只是点头盖章,那是顺心如意。

现在真的开始管起来才知晓有多难,这历史上的神宗估计就是被这些人气死的。

“钱是小事,自己得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再慢慢炖这些个能人忠臣。”

赵顼虽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又有三宫六院相伴,但一直以来亦有烦心之事。

何事?

就是历史上的赵顼只活了三十七岁。

而今年,熙宁元年,公元1068年,他已经二十岁了。好不容易穿越一趟,却没时间享受这花花世界。

做个昏君,都没多长日子了。

……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霄水在瓶……”

迩英殿中,数缕青烟袅袅娜娜地从铜鼎之中升腾而起,悠悠然环绕着朱红立柱。

赵顼身披青色长袍,手提粗毫,挥笔飞舞,每写一句,便是顿下吟唱一句。

十几条墨迹还未完全干的长幅,挂在长梁上,连成一片帘布。

修道!练字!

这都是养好身体的一种方法。

“官家!翰林学士王安石殿外求见!”

“哦……让王翰林先候片刻。”

王安石是为翰林院翰林学士,又兼宫中侍讲,此时进宫正是给赵顼讲学。

不过即是如此,也被赵顼晾在一边。

“御史中丞司马光殿外求见!”片刻后,内侍又急步跑来禀告赵顼。

“候着,等朕写完了!”

殿外左侧室,司马光拿着一册厚书,迈步进入,今日他是给官家进读他编著的《通志》。

这是后来的《资治通鉴》的初稿。

王安石瞥见司马光进门,有些诧异,轻轻放下了手中汝窑瓷碗,然后拱手致意。

司马光颔首拱手回拜,然后坐到了旁边,侧室内的内侍立即端上了一碗清茶。

司马光品了一口,略显烫口,放下瓷碗,顿了一下,又扭头转向王安石,略显随意地问道,“王翰林,官家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听到司马光的话,王安石应道,“自然是给官家讲学”。

“讲学?真是凑巧,吾也是给官家讲课。”说着司马光将桌上的《通志》推了一下。

王安石看了一眼,便知道司马光给赵顼讲什么了。

《通志》,司马光正在编纂的巨著,仅凭此书,他就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了。

他今日是来给官家讲授其中内容的。

王安石心里略有些羡慕,眉宇间却也没表现出来。

“今日颇巧,我二人一同给官家讲课。”王安石应道,“今日我还是给官家讲授《礼记》。”

“王翰林、司马中丞,官家召见。”两人还没谈论一下,便有内侍疾步进来禀告。

“王翰林,走吧,咱们得去给官家讲课了。”

两人一起进了殿中。

转过两道遮掩的丝帘,见到了十几条书法长幅,还有正在收笔的赵顼。

司马光不禁喃喃,“官家颇有雅兴。”

王安石却是习以为常。

“就是字丑了点。”王安石的声音也很小。

“王卿、中丞,都来了,看看朕的字如何?”赵顼轻步坐下,旁边的内侍将笔墨皆是撤走。

“笔走龙蛇,行云流水之姿尽显;铁画银钩,刚柔并济之态毕呈。”司马光虽也觉得字不怎样,但张口便是一句赞言。

赵顼听罢,展颜面现欣然。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赵顼也是爱听好话。

“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不过王安石看到了其中一行字,眉头不由得皱起。

“官家,无为之治,黄老之学,可非治国之道。”王安石拱手道。

“哦……”

“那卿有何治国之道。”赵顼随口便问。

“治国之道,择术为先。”王安石思考片刻,应道。

赵顼曰:“唐太宗之术何如?”

“陛下当法尧、舜,何以太宗为哉!”

“尧、舜之道,至简而不烦,至要而不迂,至易而不难,但当世学者不能知通,以为高不可及耳。”

赵顼又曰:“卿可谓责难于君矣。”

王安石立即应道,“臣不敢。”

赵顼摆了摆手,示意两边的内侍,将殿中的书法长幅全都撤走。

“都收起来,再煮上一壶清茶送来。”

“遵旨。”内侍们的手脚更加利索了。

“司马中丞,何为尧、舜之道?不知通志之中可有?”赵顼问向了司马光。

“回禀官家,通志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下止周世宗显德六年,尧、舜之道横贯其中。”

今天大家都是来给官家讲课的,司马光怎么能让王安石一人在这里“大放厥词”!

他怎么着也要说上几句。

“中丞请讲?”

“臣以为,夫尧舜之道,乃上古圣明之治轨,垂范千秋,其道有三,天下之心、德政之施、民本之怀。”

“这天下之心在于唯贤是举,使有才德者引领万民,不致明珠蒙尘,邦国得以蓬勃发展……德政之施,在于克己奉公,浚哲文明,温恭允塞……”

司马光也不愧是大宋朝的精英,能编纂出《资治通鉴》,能力自然不容小觑,一通滔滔不绝的论话,绕得穿越不过两年的赵顼头脑发晕。

“卿之所言,颇有道理。”赵顼称赞道。

“不过,我大宋朝是否也有自己的治国良道?”赵顼向着两人发问。

本来是两人的讲学,现在直接变成问答课。

赵顼的话也将两人问得面面相觑。

大宋朝自己的治国之道?

有吗?

“卿等不必站着,两边皆有座椅。”见到两人疑惑,赵顼先让两人坐下。

赵顼接着问道:“祖宗守天下,能百年无大变,粗致太平,往代无有,以何道也?”

赵顼端坐,等着两人。

片刻后,王安石站起,曰,“伏惟太祖躬上智独见之明,而周知人物之情伪,指挥付托必尽其材,变置施设必当其务。故能驾驭将帅,训齐士卒,外以捍夷狄,内以平中国。”

“太宗承之以聪武,真宗守之以谦仁,以至仁宗、英宗,无有逸德。此所以享国百年而天下无事也。”

“嗯,颇有道理。”赵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随后,一旁的司马光也起身道,“太祖英睿,量才器使,举措适宜,切中时务……太宗承继太祖之业,聪慧英武……”

两人说得似乎都有道理,但谁也没给出一个能说服他的答案。

“王卿,司马中丞,时候也不早了,今日之课还未讲授,还请卿等一一讲之。”

“申时的时候,朕还要去太后那里。”

“不知谁来先讲?”赵顼看向两人。

“司马中丞,要不你先给官家讲授《通志》。”王安石主动让司马光先讲。

司马光刚要谦让,就听见赵顼道,“中丞,上回你刚好讲到了唐武德年,今日应该是讲贞观了。”

“朕要听听。”

司马光讲了半个时辰,便先行告退,然后王安石又讲了半个时辰的《礼记》。

赵顼一个现代人,经历过信息爆炸,两人的讲述在他这里,不过两家陈旧之言,甚至有些是迂腐之理。

但为了给群臣母后,还有天下百姓一个好的印象,他还是得好好进听。

申时,王安石告退,赵顼出迩英殿前往延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