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宋御前财政会议

“你们说说,朕的钱呢!”

“朕的钱呢!”

北宋熙宁元年(1068年),四月二十七日,汴京皇宫,垂拱殿。

御座巍峨,雕龙蟠绕,珠翠辉映。

赵顼端坐其上,凝视众人,这是他即位以来第一次朝着众臣发怒。

朕,大宋第六任皇帝,赵顼。

两年前才穿越过来,一年前登基称帝。

目前人在大宋,九五至尊!

……

年轻的天子动怒,群臣或垂首敛息,或侧目而视。

前面几个老臣面面相觑,官家为何今日一反常态,火气这么大。

而且财政紧张,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你难道是不知道?

“陛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曾公亮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抬首之际,嘴唇嗫嚅几下,“国库亏紧,亦非一日之事,自仁宗皇帝时,就已是难解之题。”

见到曾公亮这老头站出来,赵顼缓缓收起了怒气。

这家伙今年都快七十了,当朝次相,三朝元老。

大宋朝宰相有三,首相,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殿大学士,是站在曾公亮左侧的富弼。

次相,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正是眼前的曾公亮。

末相,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是在曾公亮左侧的陈升之。

“那卿以为,此之问题,该如何解之?”

曾公亮抬头目光与赵顼相接,又垂下眼帘,“官家,此事当缓缓决之,上可开源,下可节流,双管齐下,事必功成。”

“何以开源,何以节流?”

赵顼话毕,殿内群臣动作戛然而止,甚至还多了几分不安。

“去年,银以两计收五万六千,而其出之多者六万。”

“钱以千计收四千七百四十万,而其出之多者一百五十二万。”

“绸绢以匹计收一百四十一万,而其出之多者十二万。”

赵顼拿起三司使韩维的大宋财政奏札,将其中赤字的几条,又重新念了一遍。

“韩相,三司能否告诉朕,这都是怎么亏欠的?”赵顼转头看向三司使韩维。

三司使又称“计相”,掌管大宋主要财政。

韩维看着一反常态,如此认真的赵顼,眼中满是讶异,只觉一股陌生之感扑面而来。

自己还是官家的老师,官家为何要为难自己?

此时几位宰相也算是彻底缓过神来,年轻的官家看来是想借着这等难题来掌控朝廷了。

也罢!

这天终会来的。

“去年先皇驾崩,官家登基,国计靡费甚多,另有荆湖水灾,耗费钱缗百万,京东匪祸……”但是朝堂之上,他们只是君臣,韩维站了出来,顿了一下,便是串出了一段话。

其中说得最重要的,就是钱都花在你赵顼登基上去了。

“可有详陈?”赵顼眉头微微紧了些许,继续道。

他这是真的想看看底下人怎么花钱的。

“三司有大致的条陈。”

“今日可能呈递上来?”

“恐需一段时日整理。”

“多久?”

“十日左右。”韩维也不是专业的理财能手,只能说个大概。

“那今年银钱绸绢的收支,可能盈余?”

问到此处,韩维心里也没底,既然去年不行,今年大概是不能盈余的。

“臣不知。”韩维冷着脸摇了摇头,“不过今年粮谷应该还是能盈余。”

去年大宋朝的粮谷盈余六十万石,另外黄金也盈余两千多两。

“朕知道,若是粮谷也是亏欠,那诸卿恐怕就要寝食难安。”

赵顼也没有继续难为韩维,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站在群臣后面的判司农寺事。

“司农寺,去年收支几何?”

正在后排站着的判司农寺事听见官家呼喊自己,顿感不妙,自己这小小司农寺,今日居然被点了名。

这国家收支,大头都在三司,怎么把我司农寺给拎出来了。

北宋的财政一共分为三个系统。

三司为主,掌田赋、商税、酒税、常贡、征榷之利,掌国家财税十之七八。

司农寺掌坊场、坑冶、河渡、山泽、地利、榷货、户绝没纳之财。

另有内藏库,这是皇帝小金库。

后两者加起来也不过十之二三。

“回禀官家,去年司农寺收支均衡,钱缗盈余二十余万贯。”判司农寺事虽然在朝中是个小透明,但他对自己分内之事,基本也还算清楚。

“粮谷呢?”

“粮谷……稍有亏欠。”

赵顼没再多问,看来司农寺的情况也并不是很好。

“十日之内,将诸项条陈送到宫中,朕要细细审看。”

“遵旨!”判司农寺事小心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然后退了回去。

“适才吕相说的开源节流,诸卿可有办法?”

赵顼的问题,又将朝堂打得冷寂。

这有法子就不会拖到现在!

官家是太幼稚,还是在搅弄风雨啊?

赵顼扫视了众臣一圈。

就在此时,群臣中站出了一人,铿锵有力道,“回禀官家,若要开源节流,当行变法之事!”

站出来的人,正是翰林学士兼侍讲王安石!

咯噔!

王安石一言,朝堂之中激起三重惊浪。

赵顼的目光也投了过去,果然,王安石还是变法的天命之人。

“王翰林,变法之事不是三言两语,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妄言!”参知政事赵抃连忙提醒着这个“莽撞”的后辈。

接着,又有两位朝臣站了出来反驳王安石的变法之说。

“变法之事,事体庞杂,千头万绪,绝非片言只语所能道尽,若是行之不当,动摇国本。”最后,曾经参与庆历新政的首相富弼也开口道。

众臣或是反对,或是一言不发。

朝中最开明的次相曾公亮也闭口不言。

王安石最后也只得无奈地退了回去。

变法的事情大宋也不是没有搞过,庆历新政就是一地鸡毛。

而且很多人看来,变法变法,这变法往往都会变到他们头上,现在稳稳当当的不是挺好。

现在大宋朝的财政虽有亏欠,但亦有盈余,不是挺好?

至于以后会不会洪水滔天,那是后人的事情了!

群臣不愿,赵顼也没有再说变法之事。

“昨日韩琦来奏,请旨录唐魏征、狄仁杰之后,朕已经拒绝了。”赵顼向群臣说起了另外一事。

韩琦,就是“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男儿”的那位。

赵顼的话,可让朝中群臣有些不解和着急,恩荫制度乃是大宋国本,可不能动摇!

他们的子孙,诸多都指望着恩荫补官。

要没了这个,过不了两代,他们家族也会被科举场上的那些泥腿子踩下去了。

“朝廷恩荫,是给大宋诸位忠臣的,这前朝朝臣,又与本朝何关?”

赵顼的话,让群臣的心又放了下来。

的确,这前朝的魏征、狄仁杰,你就是再楷模典范,也不能恩荫本朝的子孙。

“今日,诸卿也不必再这般请奏!朕也不愿费本朝的钱缗养前朝的臣孙!”

赵顼说到底,说的还是钱的事情。

至少这一项他得砍掉。

“臣等遵旨!”群臣应道。

“启奏官家,昨日登州来奏,春日饥荒,乡野多有饥民,欲募饥民补厢军。”赵抃见赵顼今日很在乎钱缗,于是便将昨日收到的一份奏事向赵顼禀告。

本来按照大宋朝的规则,这般小事,只需要宰相或者副相签押,即可生效。

副相也就是参知政事。

但既然官家在意钱缗,赵抃自得说说。

“赵卿以为如何?”赵顼听到此事,心头微皱。

募饥民补厢军,这可真是大宋朝的特色,也正是如此,才让大宋朝内部比历朝历代都稳当很多。

这也成了大宋的一项国策。

可代价……就是耗费了非常多的钱缗。

而这些厢军却还无一点战斗力。

大宋朝这属实是花钱养废物。

“登州之地,北临渤海,相望辽东,饥民泛滥,恐危河北边防,当应允招募。”

“大概所费多少?”赵顼问道。

“还需根据登州饥民之数,才可计算。”赵抃应道。

“根据登州饥民之数?若是一千饥民,所费几何?”

“不少于万缗!”

“万缗,为何这么多?”赵顼震惊。

“官家,这只是初期安顿饥民所需,后续恐怕还需更多钱粮。”

听到这里,赵顼沉默。

你们糊弄朕啊,那朕就得放狗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