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一声冷笑,吩咐手下,“把这虚言巧语之人拖下去砍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门外的四个甲士应身而入,架住顾言要把他朝院外拖去。
顾言全身紧绷,双腿控制地剧烈抖动,他挺着身子拼命向下赖,不让甲士将其拖走,开玩笑,只要被拖下去,就只能和自己的项上人头说再见了。
段红璃眼神一凛,纤细的手指握紧成拳,死死盯住吴三桂,快速估量着彼此间的距离,七步距离,她默数着自己的步幅,能否瞬间冲过去,徒手擒住吴三桂把他当住人质。
可吴三桂一看就是经久沙场之辈,身材也保持的很好,并没有荒废武艺的样子,如果一击不中,他身后的悍将一拥而上,自己将再无机会。
管不得这么多,红璃紧咬玉齿,膝盖微曲就要发力。
“且慢!”顾言大喊一声,朝段红璃使了个眼色,让她先不要轻举妄动,接着用尽平生力气朝着吴的背影喊道,“王爷,你可记得去年亨九先生临别之语?”
吴三桂闻言,身躯微震,他转过身来,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洪承畴去年临别时的那番密谈,除了他们二人再无第三人知晓,这个年轻人怎会知道?
他挥手示意,甲士立刻停止了拖踹动作。
顾言此时双腿已经软的站不起来,身体架在甲士的双臂上才没瘫倒在地。
顾言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吴王可知,缅甸近日生变,缅王弟莽白篡位,杀缅王于大金沙江中。”
“王爷不日便大祸临头了!”
“放肆!”旁边一将怒道:“你这狗贼,如何知道莽白篡位?此事又与王爷何干?”
吴三却眯起眼睛,冷笑一声:“你到底有何话要说?”
顾言丝毫没有搭理旁边之人,他双眼直视吴三桂,坚定地说道:“请吴王屏退左右,我有要事告知。”
旁边众将急忙上前,“王爷不可!”
“无妨!”吴三桂轻笑一声,摆手将众人退下,他征战沙场几十年,亲手斩杀过不少后金、前明勇将,对面的顾言手掌皮肤光滑,没有一点老茧,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自己岂会怕他。
等到众人退下,顾言勉强把身体发抖止住,好意安慰红璃,让她也进了屋,院内只剩他和吴三桂两人。
他揉着被甲士捏疼的胳膊,努力站直,正要开口。
却见吴三桂看着红璃背影,微微一笑,悠然坐下,拿起一只青花瓷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普洱茶。
“这是何茶,味道入口苦涩,但是稍后便有回甘。”吴三桂并没有急着追问顾言怎么知道洪承畴之话,反而和他聊起了茶叶。
顾言略感意外,这些历史大人物果然都不是简单之辈,吴三桂明明很好奇自己之言,此刻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禀告王爷,此乃普洱茶,产自滇南,茶叶压制发酵数年而成。”
“不错!我来云南几年,居然今日才知此茶。”吴三桂连饮了数杯,才放下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顾言,“你关在这里数日,是如何得知莽白篡位,我又如何大祸临头?”
顾言深吸一口气:“我早知莽白已有不臣之心,算下来这几日他也该发动,至于说祸事,莽白得位不正,缅甸国内不稳,急需获得天朝认可来安定人心,自然会献俘邀宠,交出永历帝做他的投名状。”
“前朝伪帝就擒,天下归心。”吴三桂冷笑一声,“此乃大功一件,朝廷不费一兵一卒,即告成功,何患之有?”
顾言声音压的极低,“吴王可还记得亨九先生所说,不可使滇一日无事。”
他还未等吴三桂做出反应,接着说道,“王爷去年上三患二难疏,也是依亨九先生所言行事。”
“但永历不日既将获擒,余党不足道也,明患不日既平,滇之患,仅剩土司边民而已。”
顾言道:“飞鸟尽,良弓藏。”
“王爷可知如今满八旗还有多少披甲之士?”
“五六万人吧。”吴三桂随口答道,心中却微微一怔。
“入关以来,满人王爷和能征惯战宿将死了多少?”
吴三桂沉默片刻,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英亲王阿济格、肃亲王豪格、礼亲王代善、端重亲王博洛,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他脑海中闪过,他这才惊觉,十多年中,那些能征善战的满洲贵族和大将,竟已死亡大半。
他低语应道:“这十多年,竟然死了那么多宿将名王,现在满族后辈除了岳乐,图海,鳌拜几人,已无什么大将。”
“强干弱枝之势已成。”顾言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化作耳语,“王爷麾下数万精兵,如今反倒成了催命符!”
吴三桂放下茶杯,脸色阴沉,“勿要胡说,我吴三桂忠于朝廷,平西王的大军也是朝廷的大军,何来危机。”
顾言微微一笑,也不辩解,接着说道,
“永历帝万万不能被王爷擒获,李成栋,金声恒两人降清后肆虐江南,屡屠名城,一旦反正,立刻从者如云,皆因人心思明。”
“而缅甸如果献永历于王爷,清廷必令王爷杀永历帝,如果王爷遵命行事,从此王爷必绝天下人心。”
“如王爷抗命不杀永历,那只能立即举旗反清。”
顾言用茶水画了一个简易地图,“王爷如从云南起兵,则川之夔东十三家,缅甸李晋国白文选部,台湾郑成功部都会配合一起起兵。”
吴三桂冷笑道,“原来你说了半天,只是为了劝我起兵而已?”
顾言面色严肃,说道,“王爷若此时起兵,我可以预言你必败!”
“为何?”
“夔东十三家缺粮少兵,四川总督李国英一军足可胜之,缅甸李白两军,都是新败之军,非修整一年方能用之,台湾郑氏,海上无敌,但南京之败,他的十万大军都已葬送,现已无力攻陆。”
顾言见吴三桂神色动摇,趁热打铁,“王爷等于孤军反清,而王爷麾下,众军并非铁板一块,王爷你手下颇多背主之人,此辈如鹰犬,饱食则远扬,饥则噬主。”
吴三桂心头一凛。
“学生有计,可以让吴王安枕。”
顾言正要继续,吴三桂却站起身,喝道。
“够了!”
吴三桂转身便出院,到院门口时,头也不回地吩咐手下。
“加派人士,看紧这两人!万万不能让他们走脱。”
待吴三桂远去,顾言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心头这才安定下来,自己千言万语,终于说动了吴三桂。
“你和吴三桂那老贼说了什么?”红璃悄然走到顾言身后说道。
顾言咧嘴一笑,哼起一段古怪的曲调:“且看山人妙计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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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沙江是现在缅甸的伊洛瓦底江,阿瓦城位于伊洛瓦底三角洲,该地区也是世界著名的稻米产地
明朝旅行家徐霞客曾指出:“云南亦有二金沙江:一南流北转(长江上游金沙江);一南流下海(伊洛瓦底江)”。当时为了与长江上游的金沙江相区别,伊洛瓦底江被称作大金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