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夹棍

经过两天一夜的行程,朱慈烺率万余兵卒与崇祯车驾终于抵达天津,巡抚冯远飏带着两千巡抚标营出城十里迎接圣驾。

……

三日前,京师。

李自成坐在皇极殿的龙椅上,手指敲击着扶手,阶下的金砖还残留着血迹,那是昨夜守城太监拼死抵抗时留下的。

此时殿内站着文臣有军师宋献策、丞相牛金星、掌文谕院的顾君恩。武将分别是毫侯李过、义侯张鼐、汝侯刘宗敏。

李自成此时独眼阴沉,因为翻遍了整座皇宫都没有找到崇祯与他的皇子。

就在此时一个斥候来报:

“陛下,蕲侯(谷可成)来报,通州至天津方向官道上有万余明军!”

刘宗敏咬牙切齿。

“那前锋营探马说的没错,车驾里真是他!”

李自成独眼骤然收缩,手掌猛地攥紧龙椅扶手,青筋暴起:

“他居然...真逃了。”

突然又松开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呵...我本欲封他个宋王,保他朱家宗庙不绝。这天下,原也不必非要他性命...”

殿内一片死寂。牛金星等人悄悄交换眼色,谁都不敢接这话头。

最后还是牛金星皱眉出班道:

“陛下,如今崇祯南渡,必会以南京为据,号召天下勤王。”

宋献策轻摇羽扇,淡淡道:

“无妨,天命已归大顺,崇祯不过丧家之犬。当务之急,是陛下即刻登基,昭告天下正统。”

李自成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登基之事,交由宋军师操办。”

“军师此言差矣!”

牛金星急忙打断:

“我军饷匮乏,又承诺三年不征。若贸然登基,如何维持朝廷运转?失信于民,恐失人心啊!”

刘宗敏冷笑一声:

“要我说,直接抄了那些前明官员的家!他们哪个不是家财万贯?”

“不可!”

宋献策与牛金星异口同声。

宋献策解释道:

“新朝初立,当以怀柔为主。不如让前明官员以投效新朝的名义自愿捐饷...”

李过、顾君恩、李鼐分别出班附议宋献策所提。

李自成闻言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就依军师之言。“

“传旨,令京城百官捐饷以助新朝,我自当论功行赏!”

……

魏藻德府上,几位前明重臣正在密议。

“诸位,闯贼...不,大顺朝廷要我们捐饷,你们怎么看?”

魏藻德捋着胡须问道。

前明礼部侍郎党崇雅嗤笑一声:

“崇祯在时,我们又不是没应付过捐饷。照例上个题本哭穷便是。”

“可这李自成...”

有人犹豫道。

“怕什么?”

魏藻德胸有成竹。

“新朝初立,难道还敢大肆株连不成?我们越是哭穷,越显得清廉,说不定还能在新朝谋个好位置。”

众人纷纷附和,甚至有人提议:

“不如再写几封血书,以示赤贫!”

魏藻德满意地笑了:

“正是!闯贼初定京城,需安定人心,必然倚重我等!”

翌日。

乾清宫内,李自成看着前明官员们递上来的奏疏,脸色越来越难看。

“臣家徒四壁...”

“臣俸禄微薄...”

“臣为官清廉...”

“反啦!”

李自成挥手扫落御案上的奏疏,咬牙切齿道:

“这些狗官欺人太甚!崇祯在时,他们贪墨军饷、盘剥百姓。否则我如何坐的了这天下?如今倒是跟我装起清官来了。”

“抓!”

李自成面色阴沉。

宋献策皱眉道:

“陛下,若强行抄家,恐怕会激起士绅反弹...”

“反弹?”

李自成狞笑:

“我连北京城都打下来了,还怕他们反弹?”

牛金星适时上前,拱手道:

“陛下,不如定个章程,按前明官员品级摊派助饷,敢隐匿者,在抓不迟!”

“就这么办!”

李自成一拍御案。

“传旨,凡是勋贵不论爵位,一家二十万两,内阁大学士,每家十万两!六部尚书,五万两!侍郎以下,依次递减!三日内交齐,否则...抄家灭门!”

李自成这道圣旨一出,北京城炸开了锅。

当夜。

魏藻德府上的密室中,十几位前明重臣再次聚首。烛火摇曳间,每个人的脸色都阴晴不定。

“诸位,闯贼这次是来真的了。”

前吏部尚书李遇知压低声音道:

“今日已有顺军上门催饷。”

“怕什么?”

魏藻德冷笑,

“崇祯在时,我们什么阵仗没见过?当年加派辽饷,不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礼部侍郎党崇雅捻着胡须:

“可这次...刘宗敏亲自带兵...”

“虚张声势罢了!”

前礼部侍郎周钟拍案而起。

“崇祯当年要捐饷,抄武清侯的家,最后不也乖乖把家业还回去了吗?如今新朝初立,他们敢把满朝文武都抓了?京城还要不要人治理?”

众人交头接耳,渐渐又有了底气。最后魏藻德一锤定音:

“诸位回去后,每家象征性地交个三五千两。记住,一定要写血书,哭穷!要让全城百姓都知道我们是如何倾家荡产效忠新朝的!”

次日清晨,一叠叠沾着鸡血的血书被送进皇宫。李自成看着这些忠心可鉴的奏本,独眼中寒光闪烁。

“好,很好。”

他缓缓起身,缥衣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刘宗敏!”

“臣在!”

铁塔般的汉子踏步出列。

“带兵去魏藻德府上,给我好好请他过来。”

当刘宗敏踹开魏府大门时,魏藻德还在书房悠闲地品茶。看到杀气腾腾的顺军,他强作镇定:

“汝侯这是何意?本官已经...”

“已经什么?”

刘宗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已经准备好二十万两银子了?”

魏藻德脸色煞白:

“汝、汝侯明鉴,下官实在...”

“搜!”

刘宗敏一声令下,顺军士兵如狼似虎地冲进内院。不多时,地窖里的十万两白银,夹墙中的古玩字画都被翻了出来。

魏藻德瘫坐在地,突然抓住刘宗敏的裤脚:

“汝侯饶命!下官愿意...”

“晚了。”

刘宗敏狞笑着抽出腰刀,

“陛下说了,少一两,剁一根手指。”

而此刻同样的事情在京城不同的前明官员家中上演。

刑部大牢里,魏藻德被铁链锁在墙上。手指已被夹棍夹断,隔壁牢房传来定国公徐允祯的哀嚎:

“我有钱!我交!求求你们别打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李自成在宋献策陪同下走进牢房。魏藻德如见救星,挣扎着跪下:

“陛下!臣知错了!臣愿意...”

“魏阁老。”

李自成蹲下身,独眼直视着他,

“我现在终于明白,崇祯为何会亡国了。”

魏藻德浑身发抖,突然嚎啕大哭:

“未能为主尽忠,致有今日,悔之晚矣。”

李自成起身离去,对宋献策淡淡道:

“明日午时,西市。让京城百官都去看看。”

夜深人静时。

宋献策独自站在宫墙上,望着城中零星的灯火。

牛金星悄然走近:

“军师在看什么?”

“在看人心。”

宋献策轻叹:

“陛下此举虽得一时之财,却寒了天下士绅之心。若南方文武因此死保崇祯!...”

牛金星沉默片刻,低声道:

“不如劝陛下适可而止?”

“晚了。”

宋献策摇头:

“就像绷紧的弓,既然开了弦,就非得射出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