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围城心事
- 破局明末:太子朱慈烺
- 翻斗花园牛英俊
- 2062字
- 2025-06-12 10:34:32
太原失陷的第五日,京师上空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铅灰色阴云,冰冷的雨丝夹杂着碎雪,无声地洒落,将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冲刷得黯淡无光。
寒气仿佛能穿透宫墙,渗透人心。往日里车水马龙的皇城,如今也变得萧索起来,禁军士卒们裹紧了单薄的冬衣,眼神麻木地望着这片阴沉的天地,仿佛预见到了某种恐怖的未来。
潜邸内,却是一片暖意。
户部尚书倪元璐坐在朱慈烺的对面,这位掌天下钱粮的老臣,面色较窗外天色更加阴沉。他面前的茶水已经半凉,却浑然未觉。
“殿下...”
倪元璐的声音干涩。
“老臣此来,有数事不得不禀。”
朱慈烺亲自为他续上热茶,沉声道:
“倪师但说无妨。”
倪元璐的手指微微颤抖,
“自太原失守,短短五日,米价腾贵十倍。富户囤积居奇,百姓连夜排队不得米升斗。顺天府奏报,城西已现鬻儿卖女之事...”
他说到此处,声音哽咽,老泪纵横。
朱慈烺默然。他知道,一座被围困的孤城,最先崩溃的,永远是底层的秩序。
倪元璐用袖口拭去泪水,继续道:
“军粮更为棘手。京通二仓存粮,仅够京营将士...支应一月。若战事骤起,恐二十日都难维持。”
“一个月...”
朱慈烺低声重复。
“是。且尚是士卒半饥情形。”
倪元璐苦涩一笑:
“殿下之前让臣暗中调拨于涿州的那十万石粮草,如今看来,已不仅仅是南迁的依仗,更是京城最后的救命粮了。然...远水难救近火。”
朱慈烺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本宫知道了。倪师,你且先将城中粮商的名录,以及他们各自的存粮数量,秘密汇总一份给本宫。另外,再拟一份奏疏,将城中粮草危机,以最痛切之词,上奏父皇。”
倪元璐愕然:
“殿下,此时上奏,今上怕是起雷霆之怒...”
“正要借他雷霆之怒。”
朱慈烺的目光深邃。
“百姓饥饿,朝廷空虚,这些压力方能教父皇明白,困守孤城唯有死路一条。”
倪元璐看着太子平静的面容,心中涌起一阵寒意,又有一丝莫名的安心。这位储君,分明在布一局险棋。他起身,郑重长揖:
“臣,明白了。”
送走倪元璐,朱慈烺独自在书房内踱步。百姓的饥苦,军粮的匮乏,犹如千钧重担,然尚不足以令猛虎屈膝,必使其尝尽众叛亲离之苦,方能摧其傲骨。
而这个背叛,必须由他最信任之人。
……
武英殿,暖阁。
崇祯已经两天没有上朝了。他将自己关在殿中,不许任何人打扰。
地上的金砖,还残留着前日他怒而砸碎的御用茶盏的瓷片,宫人们不敢收拾,那片狼藉便和这位帝王的心境一样,支离破碎。
他披散着头发,双眼通红地盯着墙上那副巨大的《大明舆图》。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从西安一路划到太原,那道触目惊心的红线,仿佛是帝国身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逆贼...逆贼...”
他喃喃自语,嘶哑的声音中尽是怨毒。
他恨李自成,更恨无能的臣工,无耻的将帅。他想不通,自己宵衣旰食,十七年来不敢有一日懈怠,竟换来的却是这般众叛亲离的下场。
“陛下,该用膳了。”
王承恩端着一碗参汤,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崇祯猛地回头,眼神如欲噬人的困兽:
“滚!朕不吃!”
王承恩扑通一声跪下,将参汤高高举过头顶:
“皇爷,龙体要紧啊...”
就在这时,一名贴身的小太监匆匆走入,跪在王承恩身后,低声道:
“老祖宗,有...有厂臣递上来的密报,说是事关重大,请您务必亲览。”
王承恩心中一凛,他接过密报。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崇祯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冷冷道:
“何事?”
“没...没什么...”
王承恩慌忙想将密报藏入袖中。
“拿来!”
崇祯厉声喝道。
王承恩不敢违抗,只得颤抖着双手将密报呈上。
崇祯一把夺过,信纸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此刻却像一根根毒刺,扎进他的眼睛里。
“...内阁首辅魏藻德,暗售城南三宅,家眷已于前日扮作商队离京...”
“...礼部尚书王铎,托人将家中细软古玩装箱,言称送往河南老家,实则...”
“...勋贵泰宁侯陈延祚,临淮侯李祖述,暗中兑换金银票,家眷已分批南下...”
名单冗长,桩桩件件,皆是他所倚重的臣工,在国难当头之际,想方设法脱身逃命的铁证。
崇祯的呼吸急促,他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不怒反笑。
“好...好啊...”
他笑着,眼泪却顺着脸颊滚落,
“国之栋梁!朕待尔等不薄,竟得如此回报!”
他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凄厉的狂笑,笑声在空旷的暖阁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
当夜,骆养性将武英殿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了朱慈烺。
“殿下此计,较刀剑更利。”
骆养性心有余悸地说道:
“臣闻,今上看完那份名单,又哭又笑,如今已闭门不出。”
朱慈烺面色平静地拨弄着灯芯,让烛火燃得更亮一些。
“非是狠毒。”
他平静地开口:
“不过揭破现实。父皇总道以死守之志可换臣子同心,共赴国难。本宫只是教他看清,人心最不可恃。”
他抬起眼,烛光映在他的瞳孔中,跳动着两簇幽冷的火焰。
“《吕氏春秋》有言:鸟穷则啄,兽穷则攫,人穷则诈。危城之下,人心溃散,自古皆然。”
“当其觉的满朝文武皆叛时。方知身侧尚有可依之人。”
朱慈烺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那扇雕花的窗户。冰冷的夜风混着雨雪灌了进来,让他瞬间清醒无比。
“下一步,该让父皇体会何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他对着窗外的黑暗,缓缓说道。
“骆养性。”
“臣在。”
“盯紧永王、定王。尤其是他们身边的内侍,一举一动,本宫都要知道。”
骆养性心中巨震,抬头只见太子背影挺拔如利剑,沐雪而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