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皇上,一生金戈铁马,纵横沙场,麾下的将士们以无畏的勇气和热血,在那遥远而又残酷的边境浴血奋战,历经无数次惨烈的厮杀,方才换得这来之不易的边境安宁。岁月如流矢,无情地穿梭而过,那些曾经英勇无畏的将士们,如今却在时光的侵蚀下逐渐老去死去。往昔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役,那些令人热血沸腾的英雄事迹,也如同被风吹散的黄沙,在岁月的长河中渐渐被人们淡忘,只留下一些模糊不清的影子,在历史的角落里若隐若现。
皇上每每念及此处,心中便如同被万千针扎一般,痛不可当。那纵横半生、坚毅如铁的双眼,也不禁老泪纵横,伤感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心头,搅得他茶饭不思,整个人都变得郁郁寡欢起来。为了能让这些英雄人物和他们的光辉事迹得以长久留存,让后世之人也能铭记那段波澜壮阔的岁月,皇上特意昭告天下,征集各路能人的想法,看看是否能找到一种妥善的法子,将那些英雄的模样、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完完整整地呈现出来,并且可以长久地保存下去,不至于被岁月的洪流所淹没。
鲁思垌瞧见那告示后,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便是用画来呈现。毕竟画嘛,最是直观,能把人物的神态、事迹的场景栩栩如生地展现出来。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她又赶忙摇了摇头,自己给否掉了。因为这纸张着实是个娇贵玩意儿,不耐水火不说,还容易被氧化,虽说用它作画能很快把东西呈现出来,可时间一长,保不准哪天就化作了一堆碎屑,根本没法长久保存。
那到底用什么作为载体才好呢?鲁思垌坐在屋中,眉头微蹙,苦苦思索着。偶然间,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处划痕上,那划痕深深浅浅,仿若给了她一道灵光。她猛地一拍大腿,心想:“嘿,这空心砖不就是个好物件嘛,质地坚固,若是在上面刻画,说不定就能长久保存了呀。”
“娘子,你怀有身孕就不要去折腾了。”王御垣心中满是担忧,便用那关心且略带命令的口气劝道。他是真心疼鲁思垌,这怀着身孕呢,万一磕着碰着了那可如何是好。
“夫君,大夫说过怀孕也要多走动,对胎儿有好处呢。”鲁思垌抬眸看向王御垣,眼中透着一股执拗劲儿,她心里明白王御垣是为自己好,可这事儿她实在不想轻易放弃。
“多走动可不是让你去制砖搬砖呀。”王御垣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鲁思垌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说道。
“夫君放心,我就在一旁指导,不会自己动手的啦。”鲁思垌晃了晃王御垣的手,笑着撒娇道。
“好好好,娘子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但是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得在你身边帮衬着,好时刻照顾着你呀。”王御垣看着鲁思垌,眼中满是宠溺,最终还是拗不过她,只得妥协了。
鲁思垌听了这话,心中十分感动,就觉得自己这辈子能嫁给王御垣,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当下,夫妻二人便在这甜甜蜜蜜的氛围里,开始捣鼓起这制砖刻画的事儿来。
鲁思垌先是拿了几块成品砖来试着雕刻,本想着这事应该不难,可哪成想,这砖体的表面竟比想象中脆弱得多,她这刻刀刚一落下,那砖屑就跟下雪似的,不停地往下掉,费了好大劲也没能刻出个像样的形状来。鲁思垌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可不成啊,得换个法子试试。于是,她又让人取来几块刚烧制完还没冷却的砖,再次动起手来。嘿,你还别说,这次的效果确实比之前好了不少,可新的问题又冒出来了,这雕刻的深浅实在是太难掌控了,一不小心就刻过头或者太浅了,不仅费了不少砖,还浪费了大把的时间,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呀。鲁思垌看着眼前的砖块,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娘子,先别想了,吃点饭吧。”王御垣贴心地将一碗饭递到了她手上。可鲁思垌这会儿还沉浸在思考问题的状态里,压根没回过神来,双手下意识地伸过去接碗,却没使上什么力气。只听“砰”的一声,那碗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米饭撒了一地。鲁思垌这才猛地回过神,一脸歉意地看向王御垣。
“夫君,实在抱歉呀,篮子里还有馒头,我吃一个就行啦。”鲁思垌赶忙走到一旁,拿起一个馒头,轻轻地咬了一口,边嚼边琢磨着这制砖的事。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馒头上的图案上,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馒头是何人所做?”鲁思垌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急切地问道。
“当然是家中厨师呀。”王御垣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回答道。
鲁思垌一听,二话不说,放下馒头就朝厨房跑去。王御垣见状,赶忙在后面紧跟着,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哎,你小心点呀,饭不好好吃,整天上蹿下跳的,可别摔着了啊。”
鲁思垌冲进厨房,瞧见那厨师,赶忙问道:“这个馒头可是你做的?”
厨师被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回道:“是的,夫人。”
“那这图案是如何刻上去的?”鲁思垌急切地追问道。
厨师见夫人如此在意,不敢怠慢,当下便仔仔细细地演示了一遍自己制作的过程。鲁思垌在一旁看着看着,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一道电流划过,瞬间就感觉自己的任督二脉被打通了,整个人神清气爽,满心的烦闷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她也顾不上多说什么,扭头又马不停蹄地往砖房跑去。一到砖房,她立刻叫来了制作模具的师傅,把自己的想法和要求跟师傅一说,那师傅也是个手艺精湛的行家,当下便忙活起来。
没过多久,刻有霍无疾图像的模具就送到了鲁思垌的手上。鲁思垌小心翼翼地将黏土铺在模具上,然后用工具压实压密,那神情专注极了,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接着,经过烧制、冷却等一道道工序,终于,一块成功刻有霍无疾图像的砖块就呈现在了众人眼前。鲁思垌看着手中的砖块,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那笑容里透着一股大功告成的喜悦。
既然这砖块做出来了,自然是要早点呈给皇上过目。可鲁思垌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她着实不放心将这砖块交给新的将作大匠,毕竟之前有过前车之鉴,可不敢再重蹈覆辙了。
“夫人,我们王家与当朝丞相有点交情,可让他代为呈献皇上,定然万无一失。”王御垣看出了鲁思垌的顾虑,便在一旁提议道。
鲁思垌听了,觉得这主意不错,当下便将那精心制作的样砖交给了王御垣,心中满是期待,盼着这砖块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这样砖辗转交到了皇帝手中,皇上轻轻拿起砖块,仔细端详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图案,那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便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他看着那霍无疾的模样,不禁想起了那个自己悉心教导、视如己出的外甥。那霍无疾虽是年少,可本事大着,初战之时,便能率领八百轻骑,如一把利刃般直捣匈奴腹地,杀得匈奴人措手不及。河西之战,更是勇猛非凡,打得匈奴支离破碎,丢盔弃甲。到了漠北之战,更是创下了封狼居胥的赫赫战功,那威名传遍了大江南北。奈何天妒英才竟中了敌人的诡计,身中剧毒,最终毒发身亡,实在是令人惋惜不已。
除了霍无疾,还有卫清、张千、李光、董钟书、桑红阳等等这些曾为自己立下汗马功劳的文臣武将,他们的身影、他们的事迹,以后都可通过这小小的砖块永远地留存下来,就如同他们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一般。想到这儿,皇上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感,老泪纵横,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衣衫。当下,皇上龙颜大悦,立刻颁下诏令。
“王氏之砖,深得朕心,赐白银百两,并着令王家协同将作大匠及各部制作更多圣心所需砖块。”
鲁家宗亲们听闻此诏令,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个火急火燎地跑到王家门前,那阵仗,就跟要去打仗似的。
“明明是鲁思垌所制,应属于我鲁家,为何是你王家受赏?”一位宗亲站在最前面,涨红了脸,扯着嗓子喊道,其他人也在一旁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叫嚷着,那场面,乱哄哄的一片。
鲁思垌瞧见这情形,却并没有太过在意,她走上前,笑着安慰众人道:“各位宗亲,此砖是我与御垣共同创制的,以后两家共用这技艺便是了,莫要为此伤了和气呀。”
“可是这百两白银也应该分我鲁家一半吧。”又有宗亲嘟囔着说道,那眼神里透着一股不甘心。
鲁思垌听了这话,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此砖已受皇上青睐,后续所入岂止这百两白银呀,还请大家眼光放长远些。”
宗亲们听了鲁思垌这话,觉得倒也有理,便准备转身回去,可还没等他们抬脚呢,就被王家家主王梁给叫住了。
“慢着,老夫不同意,你鲁思垌已嫁入王家,你所创制便是王家创制,不得传授外人。”王梁站在台阶上,背着手,神色严肃,语气强硬,那副架势,摆明了是不想让鲁家沾这制砖的光。
“果如我们所料,他王家迟早要吞并了我鲁家呀。”有宗亲愤怒地喊叫起来,那声音里透着一股浓浓的怨气。
“鲁思垌你已不适合担任鲁家家主,尽快退位。”另一位宗亲也跟着喊道,这一喊,就跟点燃了导火索似的,其他宗亲也纷纷跟着叫喊起来:“对,退位,退位……”
鲁思垌听着这些话,面露难色,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王御垣站了出来,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恳切地说道:“阿父,你就同意鲁家一起制砖吧,既已结了姻亲,便是亲戚,何必如此呢。”
“不行,我断然是不能答应的。”王梁皱着眉头,瞪了王御垣一眼,态度坚决,无论王御垣怎么求情,他就是不肯松口。
“欺人太甚。”就在众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只见王梁的背后血流如注,整个人轰然倒地。周围的人吓得尖叫起来,纷纷四散开来,站在远处观望。这时,大家才看清,旁边站着一个持刀之人,竟是鲁二叔鲁寨。
“各位宗亲,他王梁实在欺人太甚,今日我替鲁家除了他。”鲁寨手持着刀,脸上带着一股狠劲儿,大声说道,说罢,他还想上前再补一刀,幸亏王家的家丁反应快,一拥而上,将他给缚住了。
“阿父,阿父……速去请大夫。”王御垣见状,赶忙扑到王梁身边,抱着他大声哭叫着,那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悲痛和慌乱。
然而,天不遂人愿,尽管众人想尽了办法,最终还是医治无效,王梁就这么死了。鲁思垌整个人都懵了,她呆呆地站在那儿,心里想着:“这可如何是好呀,那可是御垣的父亲呀。”
“御垣,对不起,对不起……”鲁思垌回过神来,扑到王御垣身边,哭得梨花带雨,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地往下掉。
“对不起有用吗,能让我王家家主复活吗?”王家的宗亲们在厅内怒不可遏,平日里和鲁思垌关系好的,这会儿也都默不作声了,毕竟这事儿闹得实在太大了。
“莫不是你鲁思垌指使,好让御垣早日登上家主之位,你好掌控王家。”一位宗亲恶狠狠地瞪着鲁思垌,大声质问道,那眼神就像要把鲁思垌给吃了似的。
“蛇蝎心肠,其心可诛,御垣,你要早作了断。”又有宗亲跟着附和道。
“休妻,休妻,休妻。”其他宗亲也纷纷叫嚷起来,那声音在厅内回荡,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王御垣听到这儿,顿时怒道:“鲁思垌定不会这样的,你等休要胡说,我王御垣绝对不会休妻。”
王家辈分较高的王房站了出来,看着王御垣说道:“御垣,事已至此,我们与鲁家已成水火,你不休妻,断不能担家主之位呀。”
“对,不能当。”王家二叔王柱听闻此话,连忙跑出来附和道,那脸上还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神情。
“不当便不当。”王御垣梗着脖子,一脸倔强地说道。
王房一听这话,气得直哆嗦,指着王御垣骂道:“不仁不孝的东西,你阿父泉下有知,定会死不瞑目的。”
“二叔,莫要气坏身子。”王柱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王房,然后转头又朝王御垣说道:“御垣,你若把二叔气出个好歹,我们饶不了你。”
“你若再执迷不悟,我们就要将你从王家族谱除名。”王柱的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胁。
鲁思垌看着王御垣,脑海中回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时光就如同幻灯片一般,在眼前一一闪过。在她被人厌弃时,沉溺于痛苦时,遇到困难时,王御垣总能像那夜空中的白月光一般,默默地照耀着她,给予她温暖和力量。如今,她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御垣为了自己,背负着家族的骂名呢?
“各位王家宗亲,我鲁思垌敢在此立誓,阿舅之死绝对与我无关,但确是我二叔所为,我作为鲁家家主也难脱干系,自知无颜再待在王家,故请绝婚。”鲁思垌咬了咬嘴唇,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一脸决然地说道。
“不,我不同意。”王御垣瞪大了眼睛,想要挽留鲁思垌。
可鲁思垌却心意已决,说罢,她转过身去,不再看王御垣那满是挽留的眼神,抬脚便朝府外走去。一出府门,那压抑已久的眼泪就如同决堤的河水一般,倾注而下,打湿了她的衣衫,可她却顾不上这些,只是失魂落魄地向前走着,仿佛丢了魂魄一般。
鲁寨自那日刺死王家家主后,便被官府抓了起来,被判了死刑,在牢中等候问斩。而鲁思垌呢,因为此事遭到了鲁家宗亲的厌弃,无奈之下,她只好让出了家主之位。鲁家的各位宗亲聚在一起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让鲁孝亭继位。一来嘛,大房也就是鲁思垌家如今已经没有男子了,按照家族的继承顺序,理应二房的鲁孝亭来接任家主之位;二来呢,鲁寨这一举动,虽说莽撞了些,但在不少宗亲看来,也算是为鲁家出了一口大大的恶气,赢得了不少人心,所以这鲁孝亭继位,倒也顺理成章。
“阿父,你为何如此糊涂呀。”鲁孝亭带着鲁寨爱吃的饭菜,来到牢中探望他。一边往碗里盛饭,一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那哭声在这昏暗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凄凉。
鲁寨面对明日即将到来的死亡,却没有什么伤感之意,反而显得十分坦然。他看着鲁孝亭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呵斥道:“竖子,欲成大事,休要婆婆妈妈的。”
“她鲁思垌独断专横,忝居家主之位,名不正言不顺,如今落得个成为丧家之犬的下场,这是她的报应。而你如今登上家主之位,为父死得其所,也能含笑九泉了。”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疯狂与得意,仿佛看到了鲁孝亭和子子孙孙们辉煌的未来。
“对了,你阿母近来可好?”鲁寨顿了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关切,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我已将阿母接回鲁家,她一切安好。阿父放心,我定会好好孝顺阿母,让她过上好日子。”鲁孝亭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地说道。
“莫要哭泣,你已是家主,当有一家之主的威严。”鲁寨看着鲁孝亭,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期待与告诫。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在牢房里回荡着,充满了悲凉与无奈。笑着笑着,他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鲁孝亭,而鲁孝亭却清楚地看到,鲁寨那宽厚的背影在微微颤抖着,他的脸上早已泪痕满面。
鲁孝亭提着食盒,脚步虚浮地晃晃悠悠走出死牢。他的心情沉重得如同压了一块巨石,每走一步都觉得无比艰难。明日便是与父亲的生死离别,他知道,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阿父了。想到这里,鲁孝亭的心中一阵刺痛,他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回去,想要再看一眼父亲。然而,当他回到牢房时,却发现鲁寨已自尽身亡。鲁寨的身体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安详,仿佛终于摆脱了这世间的纷扰与痛苦。鲁孝亭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父亲的尸体,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的心中充满了悔恨与自责,如果自己能多劝劝父亲,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发现父亲的异样,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但如今,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肩负起鲁家的重担,独自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