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并非幸福的唯一标准

20世纪70年代，心理学家唐纳德·坎贝尔和菲利普·布里克曼在研究幸福感时，发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现象：生活境遇的改变对幸福感的影响微乎其微，因为人们会适应新的现实。他们的一项研究比较了中巨额彩票的幸运儿与因故截瘫的患者。出人意料的是，彩票得主的幸福感并不比普通人群高[1]，而截瘫患者虽然幸福感有所下降，但他们对未来的乐观程度是最高的。后续对不同彩票得主群体和不同奖金额度的研究虽然偶尔发现研究对象的幸福感有所提升，但这远没有人们因意外之财而产生的幸福感那么巨大。[2]

坎贝尔与布里克曼创造了“享乐跑步机”这一术语，以形象地描述他们在研究数据中发现的现象：人们在追求幸福的过程中，往往发现自己总是在原地踏步，即使表面上看似有所进展，实际上幸福感并没有实质性的提升。这就像在跑步机上奔跑一样，我们的速度加快了，但位置没有改变（见图2—1）。

历史学家、《人类简史》的作者尤瓦尔·诺亚·赫拉利曾写道：“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几条铁律之一，就是奢侈品往往最后会成为必需品，而且带来新的义务。”生活方式的悄然升级是不可避免的，这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攀比。从让你在同事的名牌服装前自惭形秽的旧衣服（或许在家办公能让我们省下这笔开销），到为你的孩子请家教，因为他们要和有两个家教的孩子竞争（不管你收入多高，你的孩子都会把它花完）。你每“升级”一次你的生活，下一次“升级”就已经在等着你了，而它看起来也并非那么遥不可及，甚至还有些合理。这也并不是一些无意义的“升级”。你可能会结婚，可能会有孩子，这自然会让你更关心如何获得最好的医疗保健，吃什么食物最健康，开什么汽车更安全。你还会想要保障你的收入，留住你购买的精美物品。然而，让你的收入增长速度超过你对生活水平提升的渴望，这是很难实现的。

我是“碧波悠艇会”[3]的会员，这是一个提供游艇分时共享的俱乐部。我从没想过要拥有一艘游艇，因为我不喜欢航海，而且我认识的每个有游艇的人都在抱怨游艇成本有多高，维护工序有多烦琐。而“碧波悠艇会”提供的解决方案非常聪明：你只需要预约，就会有一位情商很高的船长驾着一艘备有高档朗姆酒、冰块和腰果的游艇，为你和家人带来一个下午的海上畅游。最妙不可言的是，游玩结束后，他会将你们送回码头，然后悄然离去，让你无须为游艇的后续事宜操心。

有一天，我乘坐“碧波悠艇会”的游艇从澳大利亚的棕榈滩港口出发，看到了一艘令人叹为观止的游艇。尽管我通常对海上船只不感兴趣，但那一刻，我突然萌生了拥有它的念头。我们船上的一个朋友告诉我，那是谷歌前首席执行官埃里克·施密特的游艇。真是不错，我想。但当我们的游艇驶过施密特的游艇时，我们看到了更远处那艘由史蒂夫·乔布斯委托建造的游艇，他在游艇完工前就去世了。虽然施密特的游艇更大，但乔布斯的游艇更有设计感。我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施密特此刻很可能正站在他游艇的另一边，望着那艘乔布斯设计的游艇，心里想着：“我真想拥有那艘船。”

总有更豪华的游艇、更迅猛的跑车、更气派的住宅。但至少这些物质追求有被满足的可能，或者至少它们存在实际的边界。你最终会在追求它们的道路上达到极限。真正有害的是那些抽象的奖赏。在我看来简直是天才之作的情景喜剧《欢乐一家亲》中有一段情节，费雷泽和他的兄弟奈尔斯好不容易进入一家顶级水疗会所，却发现会所的VIP级别似乎没有上限。当他们以为自己终于达到了最高层级时，他们却意外发现一扇通往更高等级的“白金门”，这使他们原本的满足感瞬间化为乌有。“这只是进不了真正天堂的人的天堂。”奈尔斯不禁感叹道。

什么是顶级的抽象奖赏？非金钱莫属。因为金钱不过是一串数字，而数字本身是无穷无尽的。因此，我们永远觉得钱不够。在电影《星球大战》中，卢克·天行者向汉·索洛承诺，救出莱娅公主的报酬将是“你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汉·索洛回答道：“我不知道，我的想象力可是很丰富的。”这恰恰揭示了我们这个由金钱驱动的社会的核心问题——我们都渴望拥有更多。

金钱不仅总是有增长的空间，它还有一个令人遗憾的特性：你拥有得越多，它的价值就越低。经济学家称之为“边际效用递减法则”。假设你的银行账户里有100美元，那么账户中每增加1美元都显得弥足珍贵，而增加1 000美元甚至足以改变你的人生。然而，如果你的账户里已经有了1 000万美元，再多1 000美元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对幸福感和收入水平的研究证实了这一点。与早期研究的发现相反，截至2023年的最新研究表明，较高的收入确实与更高的幸福感相关，但幸福感的增长滞后于收入的增长，甚至在某些高收入群体中，两者之间并无直接联系。[4]收入从6万美元增加到12万美元所增加的幸福感，与从12万美元增加到24万美元增加的幸福感相同，而要再次感受到同等的幸福感提升，收入可能需要增至48万美元。这一现象与公认的边际效用递减法则相吻合：你拥有的越多，每增加一点儿所带来的额外满足感就越少。赚的越多，多赚钱带来的满足感就越少。

金钱是你笔中的墨水，但它不是你的故事。它可以用来书写新的篇章，让一些篇章变得更精彩，但人生的故事如何书写，掌握在你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