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又见陈叔至

“公子,您就这么同意与刘渠帅共谋屯田之事了?”刘馥望向袁燿,似乎心中仍有困惑未解。

狭窄的田道间,袁燿所募来的近两千多军民因地势挤成一条长龙,而袁燿则骑着高头大马在前方开路,并已经用上了他自制的双边布马镫,减少了许多骑行所要花费的气力。

而一心赶路的袁燿在听到刘馥的话后只得无奈一笑,“那是自然,刘君还有什么疑虑吗?自三日前之宴席结束后我此意已决,也只有他才能笼络好何氏余部。”

“我只是以为刘渠帅若是以太平经义蛊惑百姓,或煽动四周流民该如何是好?”刘馥对于黄巾军来说仍然心有忌惮,他这几天的观察结果也是如此告诉他的。

“放心吧,平舆一带危险的兵士都被我给招募走了。”袁燿苦笑着回头看了眼自己这勉强可构成两部的少壮之军,“而且刘辟本人也不甚懂经义啊——就是懂又如何呢?《太平经》一书便主张维护汉廷所象征的火德,怕百姓听去了更无心作乱了。”

“哦?”刘馥有些惊讶,“这倒是馥孤陋寡闻了,《太平经》一书我未曾翻读,只听说当年张角曾与天下党人共谋破宦官之禁锢。那日在东城听公子之论,还以为你是在说笑呢。”

“这有什么稀奇的呢?从甘忠可以来的道士们大多忠心汉室,不过同时还有求富贵罢了。编撰《太平经》的于吉、宫崇师徒当初不就是想以此跻身于国师之流吗?不过不遂他们之愿罢了。”

“那看来张角兴兵谋乱还算是异端喽!”

“唉,说不定其实于吉想的也是造皇帝的反,自己建立一个政教合一的地上天国,只是他本意是坏的,被献书的徒弟执行好了呢。”袁燿不厚道地笑道。

“说到这个……”刘馥忽然又蹙起眉头,“公子有与刘渠帅说天子东归之事吗?”

“自然说了。”袁燿点了点头,“这种大事如何能忘呢。”

“那便好,是我多心了。”

“唉,刘君此言差矣,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谨慎、多心是好事啊!”说着,袁燿又笑着观察起附近的地形,“你看此处道路狭长、地势低险、临近水草,不易行军且无险可守,若有人在前方隘口设下一支伏军,那我等必将遭遇一场恶战啊。”

“是啊,所以还是要谨慎为妙。”刘馥叹了口气。

但与此同时,袁燿忽然觉察到了周围草木的惊动,一个不妙的想法忽然在他心中扩散开来。

“邓当。”他眯起眼睛,叫了身后的邓当,“你且带人去看看前面有什么动静。”

“是!”邓当当即应道,然后二话不说就带了七八个甲士,和五六个蹶张之士前去一探究竟。

袁燿则保持着高度紧张望向前方,没等邓当的人马走开几步突然间前方杀出一队约摸两百人、流寇模样的军队,但看来势之汹涌不似一般一触即溃的山匪,领头人骑着大马,看起来身手矫健。

邓当见状先是一愣,然后忙不迭让身后弩士搭箭,可谁知袁燿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人正是当时在葛陵告别的陈到!

他当即策马而去。

“怎么他身后多了那么多人马?前来追杀他的?总不能是来伏击我的吧!”

“公子当心!”邓当急呼,可袁燿却只是摇了摇头,以表无事。

袁燿紧握刀柄的手指微微一松,那熟悉的身影愈发清晰。

而待他走近后,陈到也有些意外,当即令身后之人退下,朝袁燿笑道:“公子好久不见!”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下马,袁燿打量着眉眼带笑的陈到,发现他眉骨处又新添了几道刀疤,这为他平添几分煞气,不过眼神依旧清亮如星。

“陈壮士!当日葛陵一别,没想到会在此地重逢。你那日之后去了何处……这身后的人马又是……”袁燿有些困惑地看向陈到,陈到也不掩饰什么,只是哈哈大笑了两声,随后开口回应道:“公子是我恩人,我也不瞒你,自那日我们分别后我‘误打误撞’地在这汝南边界拉起一支人马,时不时就在此处‘劫富济贫’,也不杀人!不过是求一条活路罢了!”

袁燿听陈到讲述完自己的经历后不由得啧啧称奇。他望向陈到身后的两百号人马,他们个个皆面带灰色和怯意,不过看起来却是很听从陈到的指挥!

“陈壮士大才,这才几日你就拉起这么一支大军。”袁燿也爽朗一笑,“不过你今日出没于此,不会是来劫我的吧!”

“哈哈哈,公子果然诙谐!”陈到笑着握住他的手,随后又一变脸色道:“的确如此!”

“嗯?”袁燿有些讶异地瞪大眼睛。

“这十几日里到曾听说了这么一件事:黄巾军中何仪、何曼二位渠帅因军中火并而败亡,其部曲被他人兼并,而背后乃是左将军袁术之会意……”陈到眼睛一眯,语气有些微妙地看向袁燿。“公子,想来此事定和你有关。”

袁燿愣了一会儿后也轻轻微笑道:“你猜的不错,怎么?你是为此事而来?莫非你曾是何仪的部曲?”

只见陈到忽然面带苦涩地笑了笑,然后开口道:“自然不是,何仪、何曼之流不过蠹虫尔,只是我自从听了此事后一直在想:您究竟是何人呢?”

“周瑜?还是别的什么名字——我倒是听说东城有个周瑜,救济流民、恩化大行呢。你说,天底下怎么会这么巧的事?”陈到笑道。

“哦?你消息挺灵通的啊!”

“流散于各州之百姓所汇于一处,您说灵不灵通?”陈到笑着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马。

“我的身份是什么很重要吗?陈壮士今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袁燿温和一笑道。

“公子,自那日葛陵分别后我一直在想:我手上沾过妇孺之血,受过豪强恩惠,后来又为活命杀戮他人,这般污秽之人该往何处去呢?”陈到苦笑道,“我曾隐瞒身份,委身于张宁庄中为他做牛做马,而您也出于别的动力隐去名姓与张宁高谈阔论,可当手刃此贼子时都是同样的不留情面。或许我们真是一种人呢?”

随后他也开始笑着观察起四周之环境。

“此处道路狭长、地势低险、又临近水草,不易行军且无险可守,若我方才在此设下一支伏军,那公子必将遭遇一场恶战啊。”

袁燿听后也微微一笑,“不过你没有这样做,是不想再让手上沾有鲜血吗?可看看我身后的这支军队吧,再看看我自己,哪一个手上没有沾满鲜血?于这乱世之中若欲平治天下,不得不流血,不得不杀戮。”

“公子此言差矣。”陈到忽然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并向袁燿呈献道:“要想双手不染血,或许还可以用剑。”

“这么多天来陈到带着身后这帮弟兄东躲西藏终于明白了:孤身任侠,绝非我此生夙愿!”陈到顿了顿,随后又以一种恳求的声音低声道,“公子,我身后这两百弟兄要饿死了,我不想他们和一日与我共同起事的兄弟一样死了都无人知晓。”

袁燿神色一动,亦有震惊,亦有伤感,他将手放在了陈到的剑柄上,这一次他真的挽留住了此人。

“如你说言,我就收下这把剑吧。”随后他扶起陈到,“陈到,你这把剑——青史有名,字字不泯。”

陈到,字叔至。汝南人,长有臂力,好任侠,有猛将之烈。——《陈书.列传第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