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要你的狗命

西都永嘉十六年，冬，大悲山明汕别院。

寒雪沿途厚铺，银装素裹下是碧色环抱的青山和明汕别院，风雪交加不停，天色晦暗不见半分光亮。厚雪滑落梅梢，空气中梅香隐约浮动。

阿稚闭了伞，抖抖身上的寒气和飞雪，方匆匆走进里面热气腾腾的暖阁。

屋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仿若两个世界，软烟罗青纱被从轩窗外透进来的风吹起。炉子烧得很旺，红彤彤的，格外热烈炽热，离着炉子几步处用屏风隔着一张贵妃榻，贵妃榻边是乌木柔和的花几，上面搁置着一个甜白釉，里面插着新折的几支孤傲清香的白梅枝。

“这轩窗怎的开了？殿下可莫要贪凉！”阿稚眉头一蹙走过去将窗子支好，这才看向那贵妃榻上的殿下。

顺着阿稚的目光，只瞧见贵妃榻上斜倚着一身姿曼妙窈窕的人儿，外面似盖微盖着一黑狐毛氅，露出里面的素服。只见这人肌肤胜雪，明眸皓齿，生的一副冰肌玉骨，眉目间的神情极为寡淡清澈，显得冷漠凉薄。举手投足间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和从容，携裹着几分清绝，手里虽拿着书，目光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深沉，仿佛漆黑的夜色，如骄阳炽热夺目，又似孤月般清冷孤傲。

那是一种举世无双的美，亦是尘埃中朦胧的美，如同上瘾的罂粟令人痴迷致命。

“这屋子暖烘烘的，倒是令人困倦起来，吹吹寒风清醒清醒也好。”萧郦珠寡淡清冷的声音在屋内响了起来。

阿稚含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上前沏了一杯热茶递给萧郦珠。

萧郦珠放下手中的书，朝着阿稚望去。

这年的阿稚刚过及笄年华，眉清目秀，身上带着一股沉稳自若的大气，非但没有婢女的目光短浅，反而尽是高门贵女的气质。阿稚跟在萧郦珠身上这么多年，言行举止之间自然也都是受了熏陶的，便是与长安城中的名花站在一处也丝毫不会见得逊色。

见萧郦珠饮了一口，阿稚的神色变得深邃莫辨起来：“殿下，容珏公子传消息来了。”

——

容珏传来消息，襄阳郡王府在今夜会有人秘密押送一批金银珠宝前往永阳郡。

襄阳郡王府与江湖上的天涯山庄早已暗中勾结，并令其暗中豢养私兵。这批秘密运往永阳郡的金银珠宝自然便是豢养私兵的经费和给天涯山庄的好处。这批押送的一行人今晚会经过大悲山。

夜色深沉，长空寂静，清冷如霜的月色映照着银装素裹的层林官道。

萧郦珠站在深处松树的枝干上，隐匿在黑夜之中，白绸锦裳外是玄黑的披风，沾染上少许风雪。双手捏着一把看似光泽柔和实则有力的檀木弓，漆黑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那不远处前来的一行人。

大雪遮住本来官道平坦的模样，一行人手举火把迎着风雪在漆黑的夜色中艰难前行。所经过之处，马车在雪地里留下一道一道车轱辘碾压过的辙痕。

一行人走近，夜色中的萧郦珠缓慢抬弓搭箭，眯着眼蓄势待发。

她也是上一世无意得知襄阳郡王府竟然与永阳郡的天涯山庄有所瓜葛。没想到谢亦河和谢煜等人竟然如此大胆，竟然敢私自豢养私兵！难怪！谢亦河谋反之时竟然能够如此顺利，想来这不乏是其中原因之一。苍天有眼，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这一世她定要谢亦河和萧子妩这对奸夫淫妇生不如死！

她要整个襄阳郡王府陪葬！！！

“咻——”

“咻——”

“咻——”

随着弓弦发出“嘭”的一声，萧郦珠手中的长箭瞬间五箭齐发，势如破竹。

一行人瞬间死伤不少，队伍彻底慌乱，惊得马鸣声在长空中嘶鸣抬蹄。

萧郦珠自高处一跃而下，平稳落于雪地上，从身后接二连三拿出长箭，百发百中。

“六！”

“七！”

萧郦珠嘴角上扬，旋身出箭，每射杀一人便喊出一个数。

“八！”

“九！”

……

“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一行人被萧郦珠射杀得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只因萧郦珠出手太快。

萧郦珠弓箭微停，眼前押送为首之人是谢亦河身边的一个护卫，她上一世见过。正因如此，才要斩草除根。萧郦珠盯着眼前求饶之人的脸，弯唇冷笑：“我要你的狗命！！！”

萧郦珠将所有马车上的箱子打开，皆是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汇聚而成璀璨的光亮有人刺眼却也挪不开眼。

彼时，管道上有马踏厚雪的声音传来，萧郦珠下意识抬眼望去，只见一匹乖觉颜色鲜亮的红棕马蓦然止蹄，依稀见得有人翻身下马匆赴而来。

待萧郦珠看清来人的容颜，不禁眉头一皱：“容珏？”

借着月色和着风雪来人的容颜呈现在眼前，墨黑束腰锦袍衬出宽肩窄腰挺拔有力，束着乌黑色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剑眉挺立，容颜冷峻，眼眸透露出冰冷危险的气息，深沉得好似一汪深潭，如同一把随时准备出鞘见血的利刃。容珏天生性情冷极淡极，在萧郦珠面前永远是一副恭谨谦卑的模样，不过便是萧郦珠也很少见他笑过。

“殿下！”容珏恭敬行礼，声音清绝。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京城盯着襄阳郡王府的一举一动吗？”萧郦珠拧着眉问。

容珏的声音不卑不亢，注视着萧郦珠的容颜：“属下知晓殿下得到消息必然不会按兵不动，属下担心殿下受伤，因此快马赶来。如今见到殿下安然无恙，属下也就放心了。”

萧郦珠没在多问。

“啧啧啧！没想到这襄阳郡王府这么有钱，到底是陈郡谢氏，这出手果然是不同凡响。单单瞧这真金白银怕就是百万之数了。”萧郦珠望着眼前堆砌满箱的金银珠宝，三分感叹，七分讽刺。

容珏出声解释：“属下查了这些钱财的来源，有一部分是来自户部的贪污，而剩下的所有财物，皆是来自奕王府绥宁郡主名下。”

“所以，襄阳郡王府几乎没花费任何钱财？呵—！”萧郦珠冷笑出声，“这谢亦河、谢煜两人倒是聪明，不费一金一银便已然能够掌控全局。”

萧子妩的母妃也便是奕王妃出身太原郭氏，太原郭氏富甲一方，便是给奕王妃的嫁妆便足以让人惊叹。所以，谢亦河到底爱不爱萧子妩她不清楚，但是她敢肯定，谢亦河之所以和萧子妩狼狈为奸，便是为了萧子妩手中的金库。

豢养私兵，谋反作乱，最需要的便是银两。

“殿下有何打算？”容珏问。

萧郦珠看向容珏，神情微顿，忽而嘴角微挑，声音清绝：“将这些所有的金银珠宝充做我的私库，至于这些尸体，”萧郦珠笑意蔓延，眼神狠厉，手指勾起一串明亮璀璨的珍珠，轻微搓捻，“割了头送到襄阳郡王府，便当做我给他们的一份大礼。”忽而，萧郦珠手中微微用力，珍珠瞬间碎成粉末。

容珏看着萧郦珠嘴角蔓延的极冷的笑意，有片刻的失神，旋即恭敬出声：“诺，殿下！”

“对了，再安排一个替罪羔羊担下所有事，我怕麻烦！”萧郦珠忽然又想起什么来。

容珏不动声色问：“不知殿下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萧郦珠似笑非笑地盯着容珏，别有深意地开口：“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