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殉情

“她不配朕的皇后!”

谢亦河无情冷漠的声音让萧郦珠不敢相信这就是她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子,也是口口声声说爱她如命的男子竟然会对她如此绝情!也从未想过往日对她恭恭敬敬伏低做小的堂妹竟然如此能够作戏!

“亦河哥哥……”萧子妩面露难色,心中却别提多畅快。

谢亦河握着萧子妩柔若无骨的玉手,朝着她柔声细语,“朕的皇后只能是你!子妩还是太善良了,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子妩这般真心相待!”

谢亦河旋即拥着萧子妩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萧郦珠,满脸厌恶,“萧郦珠!皇后之位你就不要肖想了,你根本不配做朕的皇后,朕也不会留你在这个世上,看在往日相识的份上,朕会赐你一个全尸!”

“哈哈哈!”萧郦珠笑出了眼泪,猩红的眼中是如火的恨意和不甘,几乎是咬牙切齿痛斥,“朕?!谢亦河,你就是一个谋朝篡位、狼子野心的卑鄙小人!你有什么资格自称‘朕’,我告诉你,全天下人都会记得你这个皇位是用了怎样的腌臜手段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放肆!!!”谢亦河脸色骤变,瞬间大怒,抬腿狠狠一脚踹在萧郦珠的心口。

“噗——!”萧郦珠疼痛难忍,呕出一口黑血。

谢亦河剑眉紧蹙,毫无怜惜、字字诛叽,“萧郦珠,朕受够了你那副自恃清高的模样,若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朕何必如此讨好你!朕与你相处的每一个日夜,朕都觉得无比恶心!如今西都皇朝已经成为朕的降臣,至于你,萧郦珠,必须死!”

恶心!!厌恶!!

萧郦珠心狠狠揪在一起,充满血丝的瞳孔交织出一片沉痛,即便到了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始终装着那么一缕浅薄的期待,即便这期待之下是万丈深渊。

萧郦珠用尽力气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抓着谢亦河明黄云纹图腾的一角,抬头望着他,气若游丝,声音沙哑,目光悲痛藏匿薄弱的期待,“谢亦河,你可曾对我有过片刻的真心?哪怕只是片刻!”

谢亦河神色未动,居高临下地冷睨着她,眼中尽是厌恶,并未作声,狠狠拂袖离去。

他真的……不爱她!

这一切都只是利用!

我以为……你是爱我的……

谢亦河,你好狠,你真的好狠!

萧郦珠绝望地躺在地上,肖似枯井的眼已然流不出泪,手指一寸一寸收紧,咬紧牙关,那是她的恨!

耳畔又响起萧子妩那得意的笑,“萧郦珠,你现在是不是很绝望、很后悔、很伤心?哈哈哈!我就是喜欢看到你这幅样子,只要你难过、你活得如此惨,我的心里就无比痛快!萧郦珠,都说你聪明,我看你是蠢不自知、自欺欺人,亦河哥哥对你何来片刻真心,不过从始至终都只是利用罢了。哈哈哈!”

这一切竟然都是利用,过往温情种种,原来只是做了一枚牺牲的棋子,是她,是她识人不清,是她引狼入室,是她害得父皇惨死、害得公孙家覆灭、害得萧氏江山改朝换代,是她,是她毁了萧氏的江山,她是罪人,是萧氏的罪人!

萧郦珠眼中尽是死一般的绝望,枯槁的眼眸恨意浓烈,锐利锋芒紧紧盯着居高临下、趾高气扬的萧子妩,反唇相讥:“萧子妩,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别忘了,你也姓萧!谢亦河今日能背弃我,明日必然也能将你赶尽杀绝,他这样的人坚决不会留你萧梁唯一的血脉存世。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我就等着看你、看你落得我这般下场的那一日!”

“萧郦珠,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大放厥词!”萧子妩脸色骤然一变,厉声呵斥,很明显萧郦珠的话让萧子妩慌了神。

片刻,萧子妩平稳心神,挺着高昂的头颅幽幽笑道,“我见王姐如此痛苦,念在往日情分,我便大发慈悲给王姐一个痛快!”忽只见,萧子妩诡异地勾唇轻笑,往后退了一步,勾了勾手。

“你想干什么?”

只见几个身着盔甲的侍卫走了进来,将手中提着的木桶里的东西全都泼在长安宫四处,泛旧落灰的百锦帐、破败血腥的翡翠屏以及还未撤去的婚嫁红绸,皆无一处被放过。

萧子妩似乎不解气,亲自拿了一桶狠狠泼在萧郦珠身上。

萧郦珠鼻尖刺痛,顿时脸色骤变,瞳孔骤然一缩,钻心彻骨的疼痛袭来,“嘶——!”

火油!!!

萧子妩居然想要烧死她!!!

“萧子妩,你敢!”萧郦珠深眸流露出恐惧。

萧子妩从一旁侍卫手中接过点燃的火把,朝着萧郦珠勾唇得意一笑,“萧郦珠,人人都称你是九重宫阙上的一颗耀眼夺目、举世无双的郦珠,今日我就要让你好好看看你这颗郦珠是怎样被我碾碎连骨头都不剩。好好享受这烈火焚烧之痛吧!萧郦珠!哈哈哈!”话音才落,萧子妩转身离去,将手中的火把丢出,火把瞬间将火油点燃,长安宫的大殿内瞬间大火蔓延。

“萧子妩、谢亦河,若有来生,我定将你们一片一片活剐了!!!”

萧郦珠身上的火油被点燃,烈火灼烧肌肤清清楚楚的痛感几乎烧掉她所有的理智和清醒,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绝望。萧郦珠亲眼看着自己被大火包围、灼烧,最终在那无尽的痛苦、绝望和恨意中闭上了眼。

她最后看到的便是那熊熊大火。

萧子妩站在长安宫外,望着眼前的熊熊大火,发出一声又一声癫狂肆意的笑。那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也是一副扭曲的面孔,被大火映照得清清楚楚。

忽然,宫外长街传来极为嘈杂的声音,刀剑碰撞、拼命厮杀。

片刻,只见四面八方涌入的身着黑色盔甲的王军将长安宫瞬间包围,王军挥舞着乘黄图腾的旗帜。

那是东都王军的旗帜!

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穿玄金盔甲赤红战袍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手握长剑,眉目间戾气极重,鲜血正顺着剑尖滴落隐没。

而方才还光鲜亮丽的谢亦河满身是血,被人给拖了进来。

“亦河哥哥……?”

萧子妩目光落在眼前满身戾气的男子身上,笑意僵住脸上,瞳孔骤然一缩,眸中仅是震惊和难以置信,“君晏?”

“君晏!你来晚了,萧郦珠已经死了!哈哈哈!”谢亦河朝着君晏挑衅大喊,癫狂肆意大笑。

“阿夙!!!”

君晏猛然看向眼前的熊熊大火,瞳孔骤然一缩,目光猩红、面如死灰,握剑的手不停颤抖,旋即毫不犹豫冲进火海。

“太子殿下——!!!”

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这晚长安宫的大火烧了许久,直至次日黎明方才扑灭。往日最为辉煌荣华的长安宫终究是变成了一堆废墟,而它的主人也随之香消玉殒。

君晏抱着好不容易从大火中抢回来的尸体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已然面目全非的尸体,但是,他知,这便是她!

大火带走的不仅仅是萧郦珠,也烧尽了这个男子所有的希望和期待,毁掉了他活在这个人间唯一的理由,行尸走肉、心如死灰,如果选择活着,这便是他以后仅存的模样。

“为何、为何……不在等等我……阿夙……对、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君晏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那面目全非的尸体,声音嘶哑,血丝布满瞳孔交织出压抑愧疚的悲痛,眼泪夺眶而出,眼中的绝望和痛苦的神情仿佛寸寸凌迟、抽筋剥皮。

那是剜心刮骨的痛!

“哈哈哈!君晏,你这个卑贱肮脏的质子,萧郦珠她早就死了。哈哈哈!”被人紧紧钳制在地上的谢亦河癫狂大笑,不要命地挑衅着君晏。而趾高气扬、光鲜亮丽的萧子妩早已蜷缩在角落里,颤抖不已。

君晏猩红的深眸恨意陡然而生,肃杀之气锋芒毕露,犹如潜伏在黑夜中的狼一举咬断敌人的喉咙,起身拔出长剑,手起刀落,只见谢亦河的一只手瞬间被砍了下来。

“啊——!”

“来人,传孤令,将谢亦河和萧子妩凌迟处死,千刀万剐!!!”君晏几乎银牙咬碎、目眦尽裂。

“诺。”

天色苍茫,寒雪蝉翼,松枝被沿途压弯了腰,黛瓦斗拱、暗香浮动,陷入一片肃穆静谧。

西都长安,永嘉十八年,短短三月冬雪却历经了两场血流成河的洗礼和更迭。西都江山改朝换代,一面是寒雪下的寂静无声,一面是黑暗中的累累白骨。大雪遮住了所有的绝望和痛彻心扉。

东都一统天下,太子晏登基,追封西都萧国长公主为皇后,谥号明昭。重启西都重臣公孙氏族。太子晏登基仅一月有余,禅位宗室子弟,后于明昭皇后陵墓前自尽崩逝。

“阿夙……我来陪你了……”

“无你……我还有何理由活在这个世上……对不起……阿夙……未经你允许,便给你强行安上了这样的名分……”

“阿夙,我一直没敢告诉你,我喜欢你,喜欢你很多、很多年……我、我……”

他跪倒在庄严肃穆的陵墓前,墓碑上醒目几个大字“爱妻明昭皇后萧郦珠之墓”。锋利的长剑自腹腔贯穿腰背,鲜血汩汩直流,染红他一身白衣,他终是坚持不住,落在墓碑上一个冰凉颤抖的吻,最后的话也没有说完,便已缓缓阖上了眼眸。

永嘉十八年的寒雪下了整整三月,从未停歇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