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
萧凌在木屋里专心画画写写,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叫唤存粮不够了。
眼下,是许虎去管庄田切分,生活物资的采买便是伯牙在管。
以往伯牙可从来没饿着过手下的人,哪怕从苏州逃命的路上,那也是分派得当。
察觉到不对劲的萧凌即刻叫所有人四散去找伯牙,直到找到了天黑也没寻见,这才意识到伯牙出事。
“什么,什,殿下的人……没有啊。”
郭达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快要被萧凌的气势汹汹给吓尿,双腿剧烈抖动着。
萧凌面无表情,一把拽住郭达的衣领子,将他拽到自己脸前:“本世子不过是想低调行事,这才隐藏身份,没承想你这狗官不识好歹,连我的人都敢碰!”
“老实跪着!”
陈惇察觉旁边的罗求剑有轻微异动,不等他做出任何动作,便是一脚飞踹,将那罗求剑狠狠踹跪在地。
一脚下去,罗求剑竟吭哧半天没爬起来。
“殿下息怒……”
郭达的声音抖得破音,肥头大耳的腮帮子也红肿起来:“冤枉啊!下官真没有碰您的人呐!冤枉呐!下官愿自证清白!”
飞来的灭顶横祸,吓的郭达浑身止不住额度颤抖:“州府、私宅,您随便搜!下官真没有碰您的人呐!”
“还有地牢、官田、永业田、水牢,殿下您都去瞧瞧!小的为您带路!”
几句话说完,萧凌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己早就亮出了身份,郭达不会这么找死吧。
难道真不是郭达做的?
那又是谁?
明明除了李忠之外,再无人知晓自己一行的行踪。
“带路。”
沉思片刻,萧凌还是打算先去看看,验证真假。
……
城北,沘水河南岸。
萧凌冷如磐石的心,被河面上的景象再添三分峻冷。
河面上排列着十余木笼,木笼里的中间底部,几处巴掌大小的圆随波而时隐时现。
走近之后,萧凌这才瞧见这些水面木笼有一大半关着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夜风寒意席席,一阵风就能吹起笼内动静激烈。
还活着的人全身泡在寒冷的河水里,哪怕一阵风、一道浪,就将叫人失去平衡。
他们必须集中所有注意力保持身体平衡,用力将下巴抵在没于水面的木桩上,以此保护呼吸,不然就要呛水。
“嘶……”
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陈惇,亦是这残忍的水牢惊着。
关在这种水牢里,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的折磨。
一想到这里,萧凌转身一把将郭达拖拽到岸边,抬脚就将郭达踹到了河里。
“陈惇,好生伺候这个死变态!”
萧凌气愤当头,对陈惇说完之后,便转头对许虎说道:“虎叔,快把人都捞出来。”
许虎早就看不过眼,路过要从水里爬起来的郭达,还不忘踹上一脚。
水牢这种残忍的刑罚,他只在传闻中听过,从未想过现实里竟然真有。
接着,他从陈惇手里接过斩马刀,随后跃至木笼上,使出吃奶的蛮力将刀挥劈而下,一声声巨响,木笼四分五裂。
十余名被冻的奄奄一息的人被拖上河岸,另外还有二十余人,早已被泡死不知多久了。
“殿下,您瞧他们,您的人不在里头,下官真是冤枉的啊。”
此时此刻,郭达竟未察觉萧凌正因何而愤怒,还心怀侥幸的欲从冰冷的河水里爬上来。
可才爬了一下,就被陈惇一脚踹回了河里。
“郭达,皇上赐你地方治理权力,你觉得权力是什么意思?”
萧凌后槽牙咬的生疼,一字一句的问道。
郭达从来没被问过这个问题,出身世家旁系,他相信王公侯爵受命于天,可这话好像不太合适作为应答。
“这……”
他左看右看,确认没什么错的,磕磕巴巴的挤出话音来:“为百姓主持公道,将歹徒绳之以法!这些人都是危祸一方的歹徒!”
萧凌暂时不知道这些人是歹徒还是良民,也清楚想了解一个人,别看他怎么说,要看他怎么做。
只是这郭达,连说都说不好,更别谈做了。
“在自己最小的权力范围内,最大限度的为难别人,你就是这样做的。”
“许虎!把他给我关水牢里!明早再拖出来慢慢审问!”
萧凌不想再跟这种狗官多废话哪怕一个字,找到伯牙要紧。
吩咐临时成建制的水营派人去跟附近百姓买些被褥来,留下些人照料被冻到话都说不出来的嫌犯。
紧跟着,萧凌踹着罗求剑领路,继续去别的地方找寻伯牙踪迹。
地牢里。
臭气熏天,被关在里头的人已是人不人鬼不鬼。
而官田里,四面透风的破烂竹棚里,蜷缩着百余瘦骨嶙峋的佃户。
郭达名下的永业田,也就是私田,规模明显比官田大数倍,而被圈禁在此的数百农夫,模样还不如佃户,用农奴来形容也不为过。
找了一夜,没找到伯牙,却满目触目惊心,仿若意外入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瞧见上千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木讷人形怪物。
不敢想象其他地方是否也如此,被地方狗官一手遮天。
而朝臣在皇上面前形成了一堵墙,水深火热被隔于墙外,叫皇上只能瞧见墙内的盛世太平。
天蒙蒙亮时。
陈惇眼见着那郭达濒临冻死,想着殿下没说要取他狗命,又将他拖了上来。
“哼,折磨人倒是花样百出,轮到自己了,却一夜都撑不住。”
陈惇感到厌恶的冷哼道。
“饶命……饶命……”
郭达生来便含着金汤匙,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以往,沘水河是他眼中的诗意风景。
这一夜泡下来,手脚如冰冻凝固,呼吸都刺痛肺腑,血液都凝固不流了,心跳都是一下下的疼,仿佛被扔进了地狱。
待陈惇将要死不活的郭达提溜回州府时,一夜未睡的萧凌已让州府模样大变。
号称府吏、实则是郭达的狗腿子的近五百府兵、文吏,皆被串蚂蚱一般捆住双手,正在府外插草示众。
府内的文书、豪华桌椅、床榻、装饰等等,一箱箱打包,在府门外堆了个满满当当。
城门候也尽数捉拿串成蚂蚱,以往看守森严的城门忽然无人,有些胆大的百姓壮着胆子跑进来张望。
瞧见那些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豪华金器银器,百姓都被惊的眼珠子瞪的老大。
“舒州,这是要变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