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皇甫嵩被友人照看，船舱内的其他人也都在收拾残局。
萧凌静坐在一旁，脑中勾勒出船的全部结构。
拿草药是一回事，搞清船的结构是另一回事。
出门在外，至少得知道从哪儿跑才行。
夜深了，皇甫嵩开始持续发热，那小厮也是一夜未敢入眠，一直来来回回端水倒茶的，守在床边。
“方才公子打斗时所向披靡，年纪不大却有如此的魄力，着实让萧某吃惊。”
沉默中，萧凌也主动与青衣公子聊起来。
青衣公子被萧凌认可，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萧公子过奖了，我乃临江城商会四大家族之一，欧阳家欧阳义真！方才萧公子与皇甫兄在聊天，我也没来得及介绍，我自己确实失礼。”
欧阳义真站起来，朝着萧凌拱手一拜。
此时，刚好紫袍少年也破门而入，欧阳义真便又跟萧凌介绍道：“这位小公子乃是陈家少爷陈景瑞，与我们同行，也是四大家族的。”
萧凌跟欧阳义真和陈景瑞问了好，三人这才坐下。
欧阳义真告诉萧凌，临江城不过是看着好，毕竟沿海，经济确实比其他平原更加出色。
但实际上，进入了临江城，才知道当中的水有多深。
江南四大家族，分别是丝绸皇甫家，珠宝首饰欧阳家，香料胭脂陈家和笔墨纸砚的张家。
“张家一向都是我行我素的，很少与我们有交集，他们家的小公子，是从外地读书回来的，也不与我们几个一块长大，所以我们并不熟悉。”
欧阳义真说完，拿着茶杯抿了一口。
陈景瑞挑了挑眉，似乎不太同意欧阳义真的话，他补充道：“张冲是个野蛮人，他的父辈并不是临江城里长大的富家，而是从外地举家搬迁到临江城的，仗着自己有几个钱，便于官府勾结，在临江城做起了买卖。”
“做买卖不是不行，可张家刚开始发家的时候，在临江城强买强卖！听我父亲曾言，他们现在居住的宅子，是从一个落魄秀才那以一文钱买回来的，一文钱算是什么钱？这不明摆着抢来的吗？”
说到张家，陈景瑞就是怨气冲天。
萧凌这才明白，一开始临江城并不如现在这般乱。
是因为张家用了不少手段，买通了官府，所以在临江城中横行霸道。
地方官收了张家的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张家给的钱，远远不够地方官的胃口。
久而久之，只要有人学着张家那般操作，地方官收了钱，也就不管这事。
故而如今的临江城，早就已经乱七八糟了。
有钱人依旧有钱，穷人则可以穷到饿死街头。
偶尔有皇城的官兵巡查，地方官就会派人先查一遍贫民窟。
有人饿死了，就让捕快将尸体扔去山边埋了。
有钱人是祖坟比活人家都大，穷人则死后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
“我们从皇城来的，上船之前，一直走的山道，曾经也在山道上遇到了山贼，如今上了商船又有劫盗，这临江城，是怎么变得如此？”
萧凌皱眉询问，语气担忧。
李相倒是没说这里有多好，但也没说坏到这么夸张的地步！
如今一看，李相估计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当然，他不在这里也就罢了，但他如今既然要留在这里，就绝不会允许地方官这么肆无忌惮。
“所以说临江城，早就不是以前那般模样，萧公子若是探亲，那去便回，若是定居，还不如真的就去苏州城。”
陈景瑞叹气摇头，一脸的痛心疾首。
眼看他如此悲切，萧凌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家伙跟自己聊这么多，萧凌倒是能理解，毕竟他刚刚救过他们的性命，但陈景瑞一说起这些就唉声叹气，义愤填膺……
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景瑞最近正在准备科举，日后要当官的。”
欧阳义真解释了一句。
萧凌点点头：“心系百姓，定会高中。”
陈景瑞看着萧凌，认真的说道：“若是我日后高中，我也不去皇城，我只当在临江城内，整顿临江城的治安。”
他的年纪比欧阳义真和皇甫嵩都要小些，野心反而更大。
萧凌淡然一笑，点头示意：“那日后陈兄当了官，萧某想在临江城做生意，可能不多收我除了税收之外的费用了。”
陈景瑞重重的点点头，眼里竟然有光。
他的父辈都从商，即便没有看不起当官的意思，却也希望陈景瑞能够承继家业。
陈景瑞第一次从陌生人口中得到了赞赏和肯定，自然是增强了信心。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距离上岸还有最少两炷香的时间。
萧凌拿着草药，重新磨成药汁给皇甫嵩换上。
他的发热症状明显的在减退，看起来，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等上了岸，陈景瑞和小厮一同带着皇甫嵩去了附近的医馆。
萧凌则在欧阳义真的陪同下，与伯牙等人在附近找了个驿站住下。
昨夜的事儿，大家都略有所闻。
本来许虎要帮忙的，可想到了之前跟萧凌的契约，必须得先保护女眷，这才没有出手。
而且萧凌的意思，一开始也是要好好隐藏众人的身份，太多人出来相助也不好解释。
如今看到了萧凌毫发无伤，许虎也才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先歇着吧，我去看看下一趟去苏州城的船，要多久后才有。”
伯牙见大家都安顿好了，这才站起身来，准备去渡口。
可萧凌却叫住了他：“慢着，我想在临江城留一段时间，大家看是如何？”
李澈、陈萌萌等人自然是要跟着萧凌的，伯牙看了看许虎，他也只是垂头抿茶，并没有非要离开临江城不可的意思，伯牙也就又坐了下来。
“那按照你的意思，是要在这里定居了？”
伯牙挑眉打量萧凌，提醒道：“你不要太过任性，虽然离开了皇城，但盯着你的人不在少数。”
萧凌也是眉头紧皱，指关节一直敲动着桌面，陷入沉思。
若是要留在临江城，如今也不知道这里的局势，这一大家子这么多口人，要留下来一直住在驿站也不是长久之计。
但若只是留一段时间，要再离开，到时候宅子又要卖掉，也是麻烦事儿。
“虎叔，你去告诉驿站的人，我们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再派人进驿站，一切小心为上。”
萧凌先是命令许虎，而后又拍拍伯牙：“伯牙，你随我出去外面转转，我也好探讨一下民情。”